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灰尘飘落的声音。
陈默看着苏青禾，感觉喉咙有些发干。“锁”？“镇压”？“极凶之物”？这些词儿一个个砸过来，把他之前那些模糊的猜测砸得七零八落，又拼凑出一个更具体、也更骇人的轮廓。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苏……苏姑娘，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井底下，到底锁着什么？还有你奶奶……搬山道人，又怎么会跟这事儿扯上关系？”
苏青禾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看了看外面寂静的院子，这才回过身，背靠着窗棂。午后的光线勾勒出她清瘦的侧影，神情在明暗交错间显得有些莫测。
“我知道的也不全，很多都是奶奶临终前断断续续告诉我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透露出内心的波澜，“她说，这口井所在的方位，在很久以前，可能是一个极阴的‘穴眼’，容易汇聚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陈默心里一紧，“不干净的东西”？是指鬼魂，还是……像尸仙爷捣鼓的那种邪门玩意？
苏青禾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轻轻摇头：“不是普通的阴魂。奶奶说得比较含糊，可能是某种古老的、有实体的凶物，也可能是……一种不该存在于世的‘气’。年代太久远了，真相已经模糊。只知道前朝有位厉害的风水先生，借着一场大旱的机会，以‘修井镇龙’为名，动员人力深挖此井，实际上是在井底布下了一个极其厉害的风水局，将它封镇在了下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放在桌上的那个小本子，看着上面临摹的符文。“你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镇物’，应该就是指这个以整口井为核心，可能还囊括了整个四合院范围的风水大阵。井口和内壁的那些符文，就是阵法的一部分，是用来加固和维持封印的。”
陈默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枚老太太给的纹银护符，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那你们搬山道人……”
“我们这一支，据奶奶说，祖上曾受过那位风水先生的大恩。”苏青禾接话道，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也可能……是祖上当年参与过最初的封镇，深知一旦井下的东西脱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立下誓言，后代需有人暗中看守此地，确保封印无恙。我们通常不与‘守夜人’直接接触，只在暗中观察，或者在封印出现松动迹象时，用搬山一脉的秘法进行加固。”
陈默恍然大悟。难怪聋老太太总是深居简出，却似乎对院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难怪苏青禾年纪轻轻，却懂那么多药理和民俗偏方，甚至能看出“土腥味”，辨识邪术痕迹。她们苏家，根本就是这四合院的另一重守护者！
“所以，你和你奶奶，一直都知道我家的‘守夜人’身份？”陈默心情复杂地问。
苏青禾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奶奶很早就知道。她说过，陈家人……很尽责。只是到了你父母那一代，他们似乎更专注于考古学术，对这些玄乎的事情并不太深信，也只当是祖辈传说。奶奶也不好明说，只能更加小心地暗中留意。”
陈默想起父母生前，确实很少提及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他们更相信历史和实证。若不是奶奶还守着老传统，若不是父母意外离世，这“守夜人”的职责，或许真的会渐渐湮没在时间里。
“那现在呢？”陈默追问道，心又提了起来，“封印还稳固吗？前些天尸仙爷来捣乱，还有……我为了对付他，不小心引动了井里的机关，会不会……”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那天晚上金光乍现，虽然击退了尸仙爷，但谁也不知道对井底的封印造成了什么影响。
苏青禾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陈默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忧虑。“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尸仙爷的邪术阴毒，本身就可能侵蚀封印。而你引动的机关……”她看向陈默，眼神锐利，“那金光，应该是封印感受到极大威胁时，自主激发的防御机制。力量很强，但消耗也必然巨大。我这两天靠近井口，能感觉到那股镇压之力……比以前弱了一丝。”
虽然只是“一丝”，但陈默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下去。就像堤坝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谁知道它会不会在某个关键时刻彻底崩溃？
“有没有办法加固？”他急切地问。
“有。”苏青禾回答得很肯定，但随即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无奈，“但很难。需要特定的材料，以及搬山秘传的法门。有些材料，如今恐怕不好找了。而且，施法时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引发更大的祸患。”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希望的曙光刚刚出现，就被现实的乌云笼罩。
陈默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本以为解决了许四海和尸仙爷的麻烦，就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没想到真正的危机，一直就埋在他们脚下。这感觉，就像坐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火药桶上。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他压低声音问。
苏青禾摇头：“除了你我，院里应该没人知道真相。三大爷可能察觉到一些异常，但他未必知道核心。赵卫国那种人，更不可能知晓。至于胡八一和王凯旋……”她顿了顿，“摸金校尉一脉，或许听说过一些相关传说，但具体的，他们应该不清楚。”
陈默稍微松了口气。这个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一旦传开，引起的恐慌和麻烦将难以想象。
“当务之急，是找到加固封印需要的材料。”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路逐渐清晰，“你把需要的材料列个单子给我，我想办法。潘家园、琉璃厂，甚至……如果需要下地，我去找胡八一他们帮忙。”
他说“下地”两个字时，喉咙有些发紧。经历过山西那次，他深知其中的凶险。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苏青禾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决绝，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头：“好。我晚上把单子给你。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有些东西，可能不是钱能买到的，需要机缘。”
陈默“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画着符文的小本子，手指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破。
守护。
这两个字，以前对他来说，是照顾好奶奶，守住父母留下的书籍和这个家。
而现在，这守护的责任，陡然变得无比沉重，关乎的可能是更多人的安危。
“苏姑娘，”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窗边的苏青禾，“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守着这个秘密。”
苏青禾迎着他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她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一个字，但一种无需言说的同盟，在这一刻悄然结成。
窗外，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山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