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林浩回到了公司。请假一天堆积的工作让他一上午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午休时间，他正打算去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个饭团对付一下，手机却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名字——夏诗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相对安静的楼梯间接通了电话。
“喂，夏小姐。”
“中午有空吗？有点事想和你谈谈。”夏诗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在你们公司附近的‘云顶’咖啡，二楼靠窗位置。”
不是询问，是通知。林浩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拒绝无效，而且他也隐约猜到夏诗涵要谈什么。
“好，我马上过来。”
“云顶”咖啡馆离公司不远，装修精致，环境幽静，消费水平显然不是林浩这种普通程序员会日常光顾的地方。他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舒缓的爵士乐。他按照指示走上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夏诗涵。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浅灰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与周围慵懒的氛围格格不入，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会谈。
林浩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和拘谨，走了过去。
“夏小姐。”
夏诗涵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地点了点头：“坐。”
林浩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柔软的皮质沙发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服务生很快过来，他只要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
“找我有事？”林浩开门见山，他不太习惯这种需要寒暄的场合。
夏诗涵将平板电脑放到一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林浩：“昨天直播的事情，平台那边已经处理完了，涉事账号全部封禁，并且加强了监控。”
“嗯，谢谢夏小姐提供的资料。”林浩点点头，这在他预料之中。
“不必谢我，维护平台环境是分内之事。”夏诗涵语气平淡，“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后续，以及……你和她。”
林浩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重点来了。
“这次是水军带节奏，下次呢？”夏诗涵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林浩的心上，“直播行业就是这样，只要你露头，就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同行竞争、黑粉攻击、甚至平台内部的倾轧，比比皆是。陈静萱外形出众，技术过硬，性格也有看点，很容易火，但也意味着她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
林浩沉默地听着，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些他都知道，只是由夏诗涵如此冷静直白地说出来，更增添了几分现实的残酷。
“这次只是网络暴力，下次可能是更恶意的谣言中伤，可能是人肉搜索，可能是线下骚扰。”夏诗涵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林浩，我问你，如果遇到这些情况，你打算怎么保护她？”
林浩张了张嘴，想说“我会想办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但这些话在夏诗涵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能想什么办法？他一个普通程序员，没有人脉，没有资源，除了在网上搜搜资料、当个房管禁言，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沉默似乎早在夏诗涵的预料之中。她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你的能力和性格，不足以在她遇到真正麻烦时保护她。”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林浩内心最深处、最不安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和屈辱。
他想反驳，想说自己会努力，会成长。但理智告诉他，夏诗涵说的是事实。在面对夏诗涵、赵晓薇甚至平台运营时，他那点可怜的社恐和笨拙的交际能力就已经让他捉襟见肘，如果真的遇到更复杂凶险的情况，他凭什么保护静萱？凭一腔热血吗？那才是最可笑的。
“我……”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我提供的合作方案，不仅仅是解决签证。”夏诗涵放下咖啡杯，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更重要的是，我能提供庇护。我的律师团队可以应对任何诽谤和合约纠纷，我的安保资源可以确保你们线下活动的绝对安全，我的人脉可以让她在圈内获得更好的资源和话语权，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着林浩，眼神锐利：“而这些，是你给不了的。你甚至连一份像样的主播合约，都需要自己熬夜去查资料，逐字逐句地抠条款，还未必能看出所有陷阱。”
林浩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讨厌这种被全方位碾压的感觉，讨厌夏诗涵这种将他所有无力都摊开在阳光下的方式。
“接受我的帮助，是目前对你们最有利的选择。”夏诗涵做出了结论，“你可以继续你的App构想，陈静萱可以安心直播发展事业，签证问题迎刃而解，所有潜在的威胁，我都会帮你们挡在外面。”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最重的一句：“否则，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别说直播事业能走多远，就连她能不能安然留在这里，都是未知数。林浩，有时候，固执和所谓的自尊，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你护不住她，就不要拖着她在一条看不到希望的路上走下去。”
“够了！”林浩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撞翻桌上的咖啡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夏诗涵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他死死地盯着夏诗涵，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躲闪和温和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愤怒和被刺痛后的倔强：“是！我是没你有钱有势！我是社恐！是不擅长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我不会把她当成一件物品，用所谓的‘合作’和‘庇护’来交换！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她！用不着夏小姐你来教我怎么做！”
他一口气吼完，感觉心脏跳得快要炸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顶撞夏诗涵，也是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的一次总爆发。
夏诗涵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失态而动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这种眼神比愤怒更让林浩难受。
“你的方式？”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嘲讽，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就是像昨天那样，看着她被人辱骂到崩溃，然后你除了关掉直播和煮一碗难吃的面，什么都做不了吗？”
林浩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夏诗涵没有再看他，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和手包，优雅地站起身：“话已至此，如何选择，在你。我的提议长期有效，但你最好尽快做决定，她的签证，等不起。”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咖啡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渐渐远去。
林浩颓然地坐回沙发里，双手插入发间，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夏诗涵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你护不住她……”
“你的能力和性格，不足以保护她……”
“你除了关掉直播和煮一碗难吃的面，什么都做不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得他鲜血淋漓。他痛苦地闭上眼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和渺小。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总能克服困难。可现在，夏诗涵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有些困难，不是光靠努力和心意就能解决的。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现实和不公。
他该怎么办？
真的……要接受夏诗涵的“帮助”吗？用自由和尊严，去换取所谓的“庇护”？
可是，如果不接受，他又能拿什么去保护那个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咖啡馆里依旧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但林浩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