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宁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苏逸尘。
只见那少年死死垂着头，乌黑的发丝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那红得不像话的耳廓，以及紧紧攥着衣袖、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
却明明白白地泄露了、他此刻极致的紧张和羞涩——这绝非院长一时兴起的玩笑。
她脑子飞快运转起来：苏逸尘，颜值顶尖，气质清贵，有才华，家世清白显赫。
而自己呢？
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暂时）。
如果能与他结亲，未来的科考之路，无疑能多个强大的依靠。
还能避开官府那坑爹的强制婚配，一举两得！
而且，平心而论，她对他的印象确实很好。
温润如玉，知书达理，怎么看都是做正夫的理想人选。
只是……她抬起头，语气非常诚恳，带着一丝现实的考量：“院长，您的厚爱我心领了。
但我如今一无家世，二无恒产，仅仅只是个秀才功名，前途未卜，实在是怕……委屈了苏公子。”
“委屈什么？”
院长闻言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满是豁达和信任，
“你有这等才学，这般本事，何愁将来没有出头之日？金子总会发光的！
逸尘能许给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苏家的眼光！”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青竹一声极力压抑的轻咳——
原来是羞得快冒烟的苏逸尘，悄悄在底下拽了他的袖子，几乎要无地自容了。
薛小宁看着少年那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却又隐隐透着期待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
她不再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给出了一个稳重又留有余地的答复：“承蒙院长如此看重，不嫌弃我出身寒微……
此事，我愿意慎重考虑。”
一直紧绷着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的苏逸尘。
在听到这句话后，那颗高悬的心才慢慢地、慢慢地落回了实处。
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却又甜意满满的弧度。
原来…祖母真的懂他的心意。
而她，也没有拒绝。
*
翌日清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湿润，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草叶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队伍收拾行装准备再次出发时，气氛却有点微妙的暧昧和躁动。
不少人的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带着笑意地往薛小宁和苏逸尘那边瞟。
昨晚院长那番话，虽没有明着公告天下。
但青竹那咋咋呼呼、根本藏不住事儿的劲儿，加上几个人精似的猜测。
早就让周围耳朵尖的人猜得七七八八了。
“小宁啊，”
张奶奶一边收拾草席，一边笑眯眯地压低声音打趣，
“以后要是真成了，可得好好对待人家逸尘公子，那可是个美玉似的人儿。”
王东家也凑了过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逸尘公子温润知礼，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郎君。
薛秀才你又有本事，胆识过人。
你们俩这要是成了，简直是天作之合，将来绝对是京城里的一段佳话！”
人群里响起些低低的、善意的议论和笑声。
几个原本还存着心思、想托人向苏家探探口风说亲的。
在看到那两人之间，虽无言却莫名和谐的氛围后，也只能暗暗叹口气。
把那份刚刚萌芽的心思，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还有些对薛小宁颇有些好感的小郎君，眼神明显黯淡了几分。
心里酸酸涩涩的，默默走到一边不再看她——
苏公子那样家世、才貌样样顶尖的人，薛秀才会心动，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终究还是有点忍不住的失落。
重新上路时，整个车队的顺序悄摸摸地变了。
薛小宁那辆新车，走在了最前面打头，苏院长的青篷马车则紧跟在后面。
两辆车之间的间隔不过几步远，近乎是首尾相接，意图简直不能更明显。
青竹变得格外活跃，简直成了最敬业的通讯员。
时不时就从车窗探出脑袋，跟前面赶车的薛小宁搭话。
一会儿递上一包精巧点心：“薛秀才！公子让给的！说让你垫垫肚子！”
一会儿又扯着嗓子问：““薛秀才！公子想问问，前面的路好不好走？”
活脱脱一个人形传声筒，尽职尽责。
连前面赶车的小四都偷着乐，用气音打趣自家车厢里的公子：
“公子，刚才薛秀才回头朝咱们这儿看了好几眼呢，您瞧见没？”
车厢内，苏逸尘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清淡平静，仿佛没听见小四的话。
只是那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清浅。
快到了中午，薛小宁找了处浓密的树荫。
招呼大家停下歇脚，顺便解决午饭。
然后利落地从车里取出小米，架起小陶锅，没多久就熬出了一锅浓浓的小米粥。
她又在路边摘了把新鲜肥嫩的马齿苋。
洗干净焯水后，用盐、醋和几滴香油简单一拌，清爽翠绿，看着就开胃。
“逸尘，”
她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稳稳地放着两碗粥和一碟凉拌菜。
自然地走到苏逸尘的马车旁，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你早上没吃饭，喝点小米粥养养胃。旁边这碟凉拌马齿苋很爽口，你可以配着吃点。”
苏逸尘微微红着脸，伸手接过托盘，“多谢薛秀才，劳烦你了。”
他声音轻柔温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薛小宁又端起另一碗，递给旁边的苏院长：“院长，您也喝点粥吧，软和，好消化。”
“好好好，”苏院长乐呵呵地接过碗，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还是小宁你想得周到，细心。逸尘交给你照顾啊，我是一百个放心。”
...
下午，队伍继续前行，渐渐接近下一个镇子的地界。
薛小宁却突然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车速。
——自从上次被衙役提醒过，可能有匪徒报复后，她的精神力就一直处于半警戒状态。
此刻，精神力网清晰地反馈回来：前方三里地外，那片乱石堆后面，密密麻麻地埋伏了将近百号人！
她眼底瞬间结了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