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冷雾钻进“静园”蜡像馆的雕花窗棂时,林砚正站在民国展厅的中央,指尖悬在那尊“旗袍女子”蜡像的颈侧。蜡像的皮肤泛着异样的暖黄,衣领边缘的珍珠项链第13颗珠子上,凝结着一粒透明的水珠,在冷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像刚从活人身上滚落的汗。
这尊蜡像是三天前出现在展厅的。馆主老顾在闭馆后发现它凭空立在“上海百乐门”场景旁,底座刻着个模糊的“苏”字,与馆里那尊失踪了二十年的“苏曼卿”蜡像同名。更诡异的是,当晚值夜班的保安说,听见展厅里有高跟鞋的声音,还看见“旗袍女子”的眼珠在转动,瞳孔里映着门口的梧桐树影。
林砚是文物保护专家,专攻蜡像修复。她的外祖父曾是“静园”的创始人,二十年前在馆内离奇失踪,只留下半本工作日记,最后一页画着个蜡像解剖图,胸腔位置标着个红圈,旁边写着:“芯藏体温,眸映真形,三滴泪尽,魂归原身。”
“林老师,材质检测有结果了。”助手小周抱着仪器进来,呵出的白气在镜片上凝成雾,“这蜡像的蜡里掺了蜂蜡和……人血白蛋白,所以才有这种暖黄色。珍珠项链的水珠成分是生理盐水,里面检测出微量的神经递质,像是……真的汗液。”
林砚的目光落在蜡像的右手。食指关节处有道几不可见的裂痕,裂痕里嵌着根深棕色的短发。她想起外祖父的照片,他晚年留着同款发型。更让她心惊的是,蜡像旗袍的盘扣样式,与母亲的嫁妆旗袍完全相同——那是外祖父亲手为外祖母缝制的。
展厅尽头的“神秘箱”突然发出“咔嗒”声。那是个黄铜打造的密封箱,据说存放着蜡像馆的镇馆之宝,只有历任馆主能打开。此刻箱盖竟虚掩着,里面的丝绒垫上,放着枚铜制钥匙,钥匙柄的纹路与“旗袍女子”的发簪图案一模一样。
用钥匙打开老顾的办公室抽屉,里面躺着份泛黄的档案:“1946年,苏曼卿,着名默片演员,在拍摄《夜半歌声》时失踪,传闻被制成蜡像藏于某处。”档案夹着张剧照,照片上的苏曼卿穿着与蜡像同款旗袍,眼角有颗痣——而“旗袍女子”的眼角,也有颗用朱砂点的痣,颜色新鲜得像刚点上去的。
“老顾说过,二十年前他接手馆时,‘苏曼卿’蜡像就少了颗眼珠。”小周翻着馆史记录,“当时的修复师是你外祖父,他说要找颗‘活眼珠’补上,后来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把自己的眼睛……”
林砚突然按住蜡像的眼眶。指腹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转动。她用特制工具小心挑开眼窝,里面没有玻璃眼珠,而是个微型镜头,连接着根极细的电线,电线顺着蜡像的脊椎延伸,消失在底座的暗格里。
暗格藏着个巴掌大的存储器。视频画面让两人倒吸冷气:二十年前的展厅里,外祖父正给“苏曼卿”蜡像换眼珠,老顾举着刀站在他身后,蜡像的眼珠突然亮起,映出老顾狰狞的脸。画面最后,外祖父将什么东西塞进蜡像胸腔,然后被老顾拖进了“神秘箱”。
“难怪‘神秘箱’一直是密封的。”林砚的声音发颤,“外祖父的工作日记里说,他发现老顾在偷偷用活人制作蜡像,苏曼卿根本不是失踪,是被老顾的父亲——上一任馆主杀害后制成了蜡像。他想毁掉证据,却被老顾灭口。”
这时,展厅的灯光开始闪烁。“旗袍女子”的蜡像突然倾斜,胸腔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骨架上缠着块褪色的手帕,绣着“砚”字,是外祖父的私章。手帕里裹着半枚蜡质印章,与“神秘箱”底部的凹槽严丝合缝。
将两半印章拼合,“神秘箱”的底层弹出个暗格,里面是苏曼卿的日记:“1946年,顾馆长逼我做他的情妇,我不从,他说要把我制成永远不会老的蜡像。林先生(林砚外祖父)说会救我,他在蜡像里藏了机关,能让真相在二十年后显形。”
日记最后粘着张处方单,是治疗视网膜脱落的药物——外祖父晚年确实患过这种病,需要定期注射生理盐水,与珍珠上的水珠成分吻合。
“老顾来了!”小周突然拽住林砚。展厅门口,老顾举着喷灯走来,脸上的皱纹在火光里扭曲:“你们不该打开箱子的。那蜡像里有你外祖父的眼球,他死前把看到的都存在里面了。苏曼卿的蜡像里……藏着我父亲的罪证。”
喷灯的火焰舔向“旗袍女子”时,林砚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她扯断蜡像的珍珠项链,第13颗珠子落地的瞬间,蜡像的胸腔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的胶卷——那是1946年顾父杀害苏曼卿的全过程。而蜡像的眼眶里,外祖父的眼球依旧完好,瞳孔里映着老顾二十年前的脸。
警方赶来时,老顾正跪在“神秘箱”前痛哭。箱子里的骸骨经dNA比对,正是林砚的外祖父,颅骨里嵌着颗玻璃眼珠,眼珠上刻着苏曼卿的名字。
冬至的雾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旗袍女子”的残骸上。融化的蜡液里,浮出三滴暗红色的珠状物,像凝固的泪。林砚认出那是外祖父的血——他在蜡像里藏了自己的血样,作为最后的证据。
三个月后,“静园”蜡像馆重新开放。民国展厅里,“苏曼卿”蜡像被修复如初,眼珠是用特殊玻璃制成的,在阳光下能映出每个参观者的脸。林砚在整理外祖父的遗物时,找到个未寄出的信封,里面是张他与苏曼卿的合影,背面写着:“蜡会融化,真相不会。”
某个深夜,小周值夜班时,看见“苏曼卿”蜡像的眼角沁出颗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底座上积成小小的一滩。他凑近看时,水珠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是个穿西装的老人,正对着蜡像深深鞠躬,身影在晨光里渐渐消散,像融化的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