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杖末端的裂痕在火光下愈发清晰,如蛛网蔓延至握柄深处。我未停步,脚步踏下最后一级石阶,风卷起披风,墙面上投下的影子扭曲如怪异图腾。
哈维尔立于阶下,未抬头,但身形已绷紧。
“传令。”我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子时三刻,军议帐,翁斯坦、四贵代表、前线主将,不得缺席。”
他应声而去,步伐沉稳,未问缘由。他知道,当观星台的火柱映出六芒星痕,当权杖的血纹自行裂开,便不是商议是否开战的时候了。
是选择何时开战。
军议帐内烛火通明,沙盘横陈中央,小隆德地形被黄沙与石块堆叠成险峻轮廓。翁斯坦最先抵达,铠甲未卸,长枪靠在帐角,枪尖滴落的露水在地面蚀出微小凹坑。他立于沙盘东侧,目光锁住东部隘口——那里是他率骑兵突破的第一道防线。
其余将领陆续入帐,肃立两侧。四贵代表中,三人已到,唯有威尔斯的使者姗姗来迟。他入帐时低首,黑袍下摆沾着湿泥,似连夜赶路而来。他未看任何人,径直站到沙盘西侧,手指轻搭在代表封地的黑石上。
我未落座,立于案前。
“影骑三日密报。”我开口,声音如铁石相击,“小隆德西侧山谷,新掘地道三处,深达八丈,通向旧矿道。东隘口内,粮草堆积量已达叛军平日半月消耗之总和。”
帐中无人出声。
“他们不在等援。”我继续道,“他们在等夜袭。等风向转北,等月隐云后,等我们松懈轮防。”
我抬眼,扫过众人。
“再等三日,我们将在自己的阵地上迎战。”
翁斯坦目光一振,握拳轻叩胸甲。
“明日寅时,总攻。”我拍案,声落如锤击钟,“全线压进,不留退路。”
帐内空气骤凝。
威尔斯的使者终于抬头,声音平稳:“陛下,地形未明,叛军残部行踪不定,若贸然强攻,恐损精锐。封锁消耗,或更稳妥。”
我未动。
“你主威尔斯,昨夜使者滞留技研营外围,持已注销玉符,立于地听桩旁两刻有余。”我缓缓道,“他以为无人知晓。但我知道,他在听什么。”
使者脸色微变。
“他在听‘星烬脉动’。”我道,“他在判断我们是否已察觉其异动。而今日,他派你来此,不是为战,是为拖。”
帐中一片死寂。
其余三贵代表低头不语,翁斯坦已按住枪柄。我知他们在想什么——若此时清算威尔斯,必生内乱。但我亦知,若再纵容,叛火将自内燃。
“总攻令已下。”我盯着那使者,“你可归告威尔斯——若他愿率封地之兵随军出征,立功赎疑,我许他功过相抵。若他仍迟疑不前,或暗通叛军……”
我停顿片刻。
“我不再赐初火残魂,也不再封存。”
使者喉结滚动,终低头:“臣……领命。”
他退帐时,指尖划过沙盘边缘,正落在那道已被封死的暗门标记上。他的动作极轻,几乎不可察,但我看见他眉心微蹙,似察觉路径已断。
号角应在城头吹响。
寅时未至,我已立于城墙最高处。寒风割面,天幕如铁,星辰尽隐。号角手立于石台前,三次鼓劲,铜管却未发声——旧传,此为天不助王师之兆。将士们抬头望来,眼神中已有动摇。
我走至台前,取过号角。
初火残魂盒置于石台中央,火光微弱,映着铜壁泛出暗金。我将手覆于盒上,低语:“火可熄,城可破,唯路不可止。”
风势忽敛。
我深吸一口气,鼓动胸腔,将气息贯入号角。
一声轰鸣撕裂长夜,如雷滚过城垣。刹那间,残魂盒内火光暴涨三尺,焰流冲天,将半边天幕染成赤红。万军齐吼,战鼓自城内层层响起,如心跳般震彻大地。
东方天际,第一缕灰白正悄然渗出。
翁斯坦已率骑兵列阵于城门外。他未戴头盔,任寒风吹拂面容,目光直视前方隘口。轻骑在前,重甲在后,马蹄裹布,刀枪出鞘。
“斥候昨夜回报。”他低声对副将道,“东隘口两侧岩壁设有火油槽,底道埋有引线,敌欲焚我先锋。”
副将皱眉:“可绕?”
“可。”翁斯坦抬手,指向侧峰,“轻骑散阵,沿南脊突进,扰其视线。主力绕北坡,自高而下冲击。我率重甲,直冲中路。”
他翻身上马,长枪在手。
“他们以为地利可守。”他冷笑,“但他们忘了,真正的利,是命令何时下达。”
号角声余音未散,他已策马而出。
蹄声如雷,渐成奔流。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山脊时,骑兵已冲至隘口三百步内。
敌阵骚动。
火把点燃,引线冒烟,两侧岩壁上的油槽开始倾泻黑油。翁斯坦不减速,反令重甲列阵成楔,自中央直插。
“散!”他一声令下,轻骑骤然分作三股,如箭矢般掠过敌军侧翼。敌军慌乱调兵,中路防御瞬间空虚。
就在此刻,翁斯坦策马跃上石垒,长枪横扫,挑翻两名持火把的敌兵。油火未燃,引线被踏灭于马蹄之下。
“破!”
重甲骑兵如铁流涌入,枪锋所指,敌阵崩裂。
我立于城头,目睹铁蹄踏碎黎明前的黑暗。翁斯坦的身影在烟尘中穿梭,枪尖挑落一名敌将头盔——那人额心赫然烙着一圈波纹印记,与地听桩符文同源。
他未停,继续前冲。
小隆德深处,地穴之中。
叛军首领猛然抬头,手中一面古铜镜剧烈震颤。镜面扭曲,映出一张陌生面孔,双眼翻白,口唇开合,似在低语。镜背刻着六芒星纹,此刻正渗出细密血珠,顺纹路滴落于地。
他握镜的手青筋暴起,喉咙发出低吼。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