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抽打脸颊,带着砭骨的寒意。可李豫浑身的寒栗却并非来自这秋雨——巷口那短暂一瞥,像有柄淬了冰的锥子,顺着脊椎骨狠狠扎进颅顶!死意尖锐如刀,瞬间攫住心口,连肺叶都似被冻僵,吸不进半口空气。他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热包子,烫意透过油纸渗进来,却烫不散那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冰寒。脚下像生了根,僵在原地,连巷口阴翳里卷过的风都变了调,呜咽着,像无数冤魂在盘旋。再定睛时,墙角空空,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里打着旋,可那如附骨之疽的不安,却比身后穿透雨幕的淅索追赶声更让人窒息——他知道,多站一秒,那鬼魅般的追踪者就离他更近一分。
“先祖若有灵……”李豫喉结滚动,没敢把话说完。坍塌的石基在泥潭里隆起一道脊,像条泥泞的救命绳。他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指尖抠进石阶缝隙,锋利的石棱撕开早已湿透的衣袖,血珠混着雨水渗出来,他却连蹙眉的功夫都没有。
视野猛地开阔——断崖就在眼前!崖根的乱石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尖棱毕露,像一群伏在暗处的凶兽,獠牙森然。一道狭长的裂口斜嵌在崖壁上,黑黢黢的,像张沉默了百年的嘴,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小心!”他自己给自己喊了一声,可脚底下已经迟了——不是滑腻的泥浆,是块斜插在淤泥里的陶瓷碎片!边缘锋利如刀,许是当年毁家时炸碎的瓷瓶残片,正斜着朝上,像片淬毒的鳞。
“嗤啦——”皮肉被割开的脆响混着剧痛炸开!李豫倒抽冷气,身体猛地向前扑去,半张脸狠狠砸进烂泥里,腥臭的糊状物灌进鼻孔,呛得他肺腑生疼。他想撑地起身,受伤的脚踝却猛地一缩,右手掌失去支撑,“砰”地砸在泥地上——
触手不是土石,是种怪异的“陷”感!像按进灌满腐汁的败絮,带着种吸噬活物的粘稠阻力。“噗嗤”一声,整条前臂都陷了进去,腐臭的红泥顺着袖口往里钻。紧接着,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像有枚烧红的铁针,顺着脉搏直扎心脏!
“呃啊!”李豫低吼着,猛地往外拔臂!泥浆被扯出细长的丝,甩在脸上,腥气扑鼻。温热的液体顺着掌侧往下淌,混进红泥里——是血!右手肘不知被什么划开了寸许长的口子,血珠滚滚;更要命的是掌心,一截森白的骨刺深深扎进去,足有寸余,血顺着骨刺的缝隙往外涌,指尖都麻得发颤。
他顾不上拔骨刺,挣扎着抬头,视线透过雨幕和脸上的泥污,突然凝住了——就在掌心骨刺旁边的污泥里,被他伤口涌出的血染红的地方,竟埋着块硬物!不是石头,不是沉木,边缘露出来的一角,带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质感——是皮革!陈年的厚皮子,经了特殊硝制,即便浸在污泥血水里,边缘仍透着顽固的黝黑光泽,百年风雨都没能让它朽烂。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掌心的刺痛仿佛成了指引,血珠“滴答”“滴答”砸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就在那暗沉里,皮质表面似有极细微的纹路一闪而过,复杂、古老,像沉睡了百年的符咒!
“是……皮子?”李豫的声音发颤。是追兵的脚步声近了?还是这泥里的东西在召唤他?血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是遗忘的悸动,还是被惊醒的惶惑?他分不清,只知道身后的“风声”变了——不再是飘忽的呜咽,而是尖锐的、带着实体的刮擦声,像有人用指甲在石壁上狠狠抓挠!那灰色的破袍影子,怕是下一秒就要从雨幕里钻出来!
没时间想了!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一切!李豫咬紧牙关,受伤的右掌猛地插进污泥,五指死死抠住那块皮革的边缘——掌心的骨刺被狠狠往里按了按,痛得他眼前发黑,指骨都在咯吱作响。
“给我出来!”
嘶吼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他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拽!“噗——哗啦!”淤泥被整块撕开,沉甸甸的东西裹着红泥被拔了出来——竟是个黝黑的皮质卷轴!像从地里拽出了一截裹着血皮的兽骨,泥水顺着卷轴边缘往下淌,散着皮料的陈腐气、淤泥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甜腥。卷轴边缘磨损卷曲,却异常厚实,握在手里,像握着一块有生命的活物。
李豫喘着粗气,雨水混着泥水滴进眼睛,他却死死盯着那卷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