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推开炼丹房的门,黑檀木盒还在掌心,里面那枚蛇形令牌早已沉入源珠空间。他没回头,径直走向医馆前厅。走廊灯光打在脸上,右肩的热感仍未散去,像有根烧热的铁丝埋在皮肉之下,时不时抽动一下。
候诊区已经排满了人。
周通站在挂号台前,手里攥着一叠病历,看见楚凌天过来,立刻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孩子,先天心脉闭锁,才五岁,刚送来时呼吸都没了,现在靠呼吸机撑着。家属说,别的医院让准备后事了。”
楚凌天点头,没说话。
他穿过人群,脚步没停。患者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没人喧哗,也没人追问。这些年,他们习惯了楚凌天走路的样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稳得让人安心。
诊室门关着,福伯守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病例汇编。他抬头看了楚凌天一眼,没开口,只是侧身让路。
楚凌天进去。
孩子躺在诊疗床上,脸色青灰,胸口起伏微弱,监护仪上的曲线几乎拉成直线。母亲跪在床边,双手死死攥着床单,指节发白。她听见门响,猛地抬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却没出声,只是把头磕在地上。
楚凌天走到床前,掀开孩子的衣领。
膻中穴位置有一块暗紫色淤痕,经脉闭塞,气血不通。这种病,凡医束手无策,便是修真界的低阶丹药也难起效。他伸手探了探孩子的脉,指尖刚搭上腕口,识海中的源珠忽然一震。
肩头胎记,愈发滚烫。
他闭眼,催动《升龙诀》,一缕金光自指尖渗出,顺着经脉探入体内。刚触到心脉,源珠猛地旋转,一股鸿蒙元气冲出,沿着他的手臂直灌入针。
他没用针。
而是从源珠空间取出一粒丹药——养元丹,经天火鼎温养过,又被鸿蒙源珠提纯三次,药性温和,却蕴着一丝龙气。他指尖一碾,丹粉浮在掌心,凝成一粒微不可见的药珠。
银针自袖中滑出,他抬手,刺入膻中穴。
针尖入肉的刹那,右肩的热流猛地炸开,像有股力量从骨头里冲出来,直冲头顶。他咬牙稳住,另一只手将药珠顺着针尾推入经脉。
药力扩散。
孩子胸口的淤痕开始变淡,呼吸机发出“嘀”的一声长鸣,曲线微微上扬。
可就在这时,源珠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楚凌天眼皮一跳,察觉到不对——这股药力,不该这么快起效。他低头,看见孩子胸口的皮肤下,竟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纹路,形状扭曲,像是一条未 fully 成形的龙影。
胎记之处在发烫。
不是因为施针,是因为感应。
他猛地抬眼,盯着那道光晕。纹路走向,竟和他胎记之处有七分相似。不是巧合,是共鸣。血脉之间的牵引,像两块磁石隔着皮肉相互吸引。
“这孩子……”他声音低下来,“不是普通人。”
母亲还在磕头,嘴里念着“谢谢您救救他”,可楚凌天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右手按在孩子胸口,催动源珠,将鸿蒙元气缓缓注入。那道龙形光晕随着元气流动,渐渐清晰,心跳也从微弱转为有力。
监护仪的警报声停了。
孩子眼皮动了动,呼吸变得平稳。
母亲察觉到变化,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屏幕,又看向楚凌天,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凌天拔针,收手。
他没看母亲,也没说话,只是站在床边,盯着那道渐渐淡去的光晕。源珠还在震,不是因为药力反噬,是因为——它感应到了什么。
他转身,走出诊室。
周通迎上来:“孩子没事了?”
“活了。”楚凌天说。
“您不跟家属说几句?他们……”
“病好了,回家。”楚凌天打断他,声音平静,“药盒还她,别让她们再来了。”
周通张了张嘴,终究没再问,低头去安排。
楚凌天没回炼丹房,也没去密室。他走到前厅尽头,推开那扇通往后院的小门。冷风扑面,他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北方。
天色灰蒙,云层压得很低。
识海中,源珠缓缓旋转,天火鼎静静悬浮。他伸手探入空间,取出天火鼎底的地图。光膜浮现,冰原、阵台、龙影,全都清晰可见。可这一次,地图边缘的那条龙影,比之前清晰了许多,而且——在微微脉动。
频率,和刚才那孩子胸口的光晕,一模一样。
他盯着地图,指尖划过龙影轮廓。源珠突然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远处撞了一下。不是攻击,是呼应。像是一扇门,在黑暗里轻轻敲了三下。
“原来……”他低声说,“不只是我去找门。”
话没说完,胎记之处猛地一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他抬手按住,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楚家血脉,不是单向的钥匙。它能开锁,也能被锁感应。玄冰洲的阵台,不是死物,它在等。等一个带着龙血、能唤醒它的人回来。
而刚才那个孩子,体内有微弱的龙血共鸣——说明楚家的血脉,哪怕断了二十五年,也没彻底消失。有人活下来了,或者,有人把血脉藏了起来。
他收回地图,闭眼。
二十年前,他被拐出楚家,父母死因不明,家族覆灭。这些年,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可现在,这股共鸣告诉他——他不是。
还有人活着。
或者,有人在等他回去。
他睁开眼,目光穿过楼宇,落在北方天际。那里没有路,也没有门,可他知道,路已经铺好了,门也已经醒了。
他不能再等。
“最后一针……”他低声说,“从此不再只是医人。”
话音落,他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诊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停下,推开门。
孩子醒了,正靠在母亲怀里,小声问:“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和我画的一样?”
母亲一愣:“什么一样?”
“我梦里那个叔叔。”孩子抬起小手,指着自己胸口,“他说,他是我哥哥。”
楚凌天站在门口,没动。
母亲抱着孩子,声音发抖:“你什么时候做的梦?”
“每次我睡着,都会梦见他站在我旁边,肩膀上有一条龙在发光。他还说——”孩子顿了顿,歪头想了想,“‘蝼蚁也配议龙?’”
楚凌天瞳孔一缩。
那是他的口头禅。
他没说过几次,只在极少数时候,面对敌人时,才会吐出这句话。
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
他抬手,指尖轻轻触向源珠。地图还在,龙影的脉动比刚才更清晰了。他盯着那道光,忽然意识到——
这不是他单方面感应到门。
是门,在等他。
也是血脉,在呼唤他。
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走廊尽头,福伯抱着病例汇编站在窗边,看见他走来,低声问:“真要走?”
“今晚。”楚凌天说,“准备车,去北郊。”
“周通说,雪大路滑,明天再走。”
“等不了。”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门醒了,我也该回去了。”
福伯没再劝,只是把怀里的檀木匣递过去:“这个,带着吧。万一路上有人受伤,能用上。”
楚凌天接过,没打开,直接收入源珠空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医馆大厅。
墙上挂满了锦旗,地上摆着患者送来的水果、茶叶、手写感谢信。这些年,他在这里救了三百二十七人,每一个名字他都记得。可从今晚起,这些人,这家医馆,这些烟火气,都要暂时放下了。
他不是医生了。
他是楚家的后人,是龙血的继承者,是该回去清算一切的人。
他走向大门,手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清漪的声音:“天哥,我信你。”
他没回头。
手一拧,门开。
冷风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翻飞。他走出去,脚步没停。
车停在后院,引擎已经发动。周通站在车旁,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箱:“墨老送的三日保命丹,我放冰袋里了。”
楚凌天点头,接过箱子,打开,取出那枚火红色的丹药。他没含,也没收,而是直接按进源珠空间。
“谢了。”
“路上小心。”周通低声说,“别一个人硬扛。”
楚凌天没回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缓缓启动,驶出医馆后门。
后视镜里,医馆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大厅那盏还亮着,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星。
楚凌天靠在座椅上,闭眼。
那肩头印记还在发烫。
他知道,那不是痛,是归途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