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坐上副驾,手还搭在车门上,眼睛却没动,死死盯着那栋老屋。金戈脚踩油门,又松了,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
“不走了?”金戈问。
楚凌天没吭声,突然推门下车。风衣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溜灰。他站在苏家老宅的台阶上,回头望——窗框歪着,门半吊着,像张被撕烂的嘴,咧在那里。
他转身往里走。
金戈没动,也没喊。他知道,有些事,一次拿不干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比刚才更乱。桌子翻了,柜子倒了,墙皮都撬了几块。楚凌天扫了一眼,蹲下,把帆布包搁在角落,指尖蹭了蹭床沿。木板边有道细缝,不像是裂的,倒像是被什么来回磨过。
他闭眼。
识海一沉。鸿蒙源珠转了,一缕神识顺着经脉爬到指尖,探出去。屋里静得只剩风从窗缝里挤过的嘶声。那缕感知贴地游,绕过碎陶片、烂棉絮,停在床板底下。
有东西。
不是响,也不是味,是一种极轻的挡,像空气里多了层看不见的膜。一晃就没了。普通人觉不出。楚凌天能。
他伸手,掌心贴住床板,一缕元气渗进去。那层膜抖了下,啪,几片焦黑符纸碎了,飘下来。
他撬开夹层,乌木箱露出来。
一尺长,半尺宽,通体黑,边角包着暗金属,锁扣是阴铁的,刻着密纹,像是封印。箱子冷,摸上去刺骨,明显动过手脚。
楚凌天冷笑,食指一颤,龙气缠上锁扣。金光一闪,阴铁软了,化了,咔,碎成几块,掉地。
他没急着开。从帆布包里掏出手套,油布的,昨夜炼丹顺手做的,防毒防蚀,连化神尸毒都能扛一会儿。慢条斯理戴上。
掀盖。
十几份文件,整整齐齐,油纸包着,边都泛黄了。他一份份拿出来,摊桌上。
第一份:《自愿放弃苏家财产继承权书》。日期是他入赘第二天。签名按了指纹,笔迹歪歪扭扭,像被人抓着手画的。后面附了笔迹鉴定,盖着苏家印和公证章——假得连外行都看不出破。
第二份:《永不探视苏清漪承诺书》。他盯着“本人自愿放弃一切探视权利”那行字,指尖划过纸面。指纹是真的,签名是苏昊的。后面贴了张医院缴费单,八万六,备注:“探视权赎金”。
他继续翻。
《债务全责承担协议》,两千三百七十万,全是他“自愿”签的。赌债、走私罚金、税务漏洞,连苏明哲嫖娼被抓的“封口费”都算他头上。每份盖着族印,签字人——苏振南,或苏昊。
最后一份最薄,一张纸。
《精神鉴定申请书》,申请人苏振南,申请对赘婿楚凌天强制精神评估,理由:“行为异常,疑似妄想症”。三个月前提交,审批栏已盖章,只差执行。
楚凌天捏着这张纸,指腹一搓,纸边焦了,转眼成灰,飘落。
他没发火,也没笑,只是把剩下的文件叠好,放回箱里。动作慢,但每份都摆得齐,像在收拾什么要紧东西。
盖上箱,起身,扛上肩。
不重。可腰杆沉。
他走出破屋,穿过院子。风从墙头刮过,吹得风衣哗哗响。到大门时,苏振南带两个保镖堵着,脸黑得像锅底。
“站住!”苏振南吼,“那是苏家私产!你敢拿?”
楚凌天停下,不说话。
苏振南上前一步,指着箱子:“家族机密!你个外人,凭什么带走?”
楚凌天看着他,声音不高:“这三年,你们用这些纸,压我头,折我腰,断我路。每一张,都是你们盖的章,签的名。”
苏振南脸色一变:“你——”
“今天。”楚凌天打断,肩上箱子稳稳压着,“我带走,不是偷,是收债。”
说完,往前走。
苏振南伸手拦,楚凌天没停,箱子角轻轻一撞,正碰他胸口。力道不大,可他踉跄两步,差点栽倒。
保镖要上,楚凌天只扫一眼,两人僵住。那眼神不凶,也不冷,可就是让人腿软。
他出门,脚步没停。
金戈还在车边等着,见他出来,赶紧拉开车门。
楚凌天把箱子放后座,自己坐副驾。车门关,引擎响。
金戈从后视镜看那箱子,张了张嘴,又闭上。
“放心里了?”楚凌天忽然问。
金戈一愣:“啥?”
“他们怎么对你的。”楚凌天侧头看他,“你记得吧?”
金戈手攥方向盘,指节发白。不说话,眼色变了。
楚凌天收回目光,看窗外。树影往后跑,阳光打在车窗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
“记着是对的。”他说,“可别让它压着你走。”
金戈喉头动了动,没应。
车开一半,楚凌天说:“停。”
金戈踩刹,车靠边。
楚凌天开后门,搬出箱子,蹲下,掀盖,抽出一份——《债务全责承担协议》。
撕一页,再撕一页,整份撕碎,扬手一撒。
纸片像雪,飘进排水沟。
金戈看着,忍不住问:“为啥撕?”
楚凌天合盖,扛起箱子:“该留的留,该扔的扔。”
他走回车边,手搭车门,忽又停住。
回头,看后座。帆布包还在。他伸手进去,摸出个小布袋,打开——几根龙血树苗根须,湿布包着,还活着。
他盯了两秒,把布袋塞进箱子。
盖上,扛起。
“走。”他说。
金戈发动车。
后视镜里,那堆碎纸在排水沟打转,风吹得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