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上廊下的青石板,夜风裹着阵细碎的脚步声袭来。李景脚步一顿,抬眼便见晚棠提着盏小巧的羊角灯,从月洞门后走了出来。灯影在她素净的脸上晃出淡暖的光,映得她眼底的神色格外平静。
“李管事留步,”晚棠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家主子有请。”
李景的心头微凛。晚棠是大长公主北辰婳身边最得力的侍女,她来请,便是大长公主有话要问。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颔首道:“有劳姑娘带路。”
跟着晚棠穿过抄手游廊,巷口停着一辆乌木马车,车帘低垂,看不出里面的情形。晚棠撩开车帘,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景弯腰上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悄悄攥紧了手——大长公主向来心思深沉,不知这次找他,是为了亏空的事,还是有别的吩咐。
直到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大长公主府那扇朱漆大门在面前缓缓敞开,鎏金门环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李景下车时,才松开攥得发紧的手,掌心已沁出点薄汗。
晚棠将他带到暖阁外便退下了。李景推门进去,一股暖意裹着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炉火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北辰婳正临窗而立,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锦袍,指尖捏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那花瓣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紫艳,变成了浅褐色,一看便知放了许久,想来还是春日里落在窗台上的,她竟一直夹在书里留着。
见李景进来,她头也未回,声音透过窗棂的缝隙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轩儿打算怎么解决那笔亏空?”
李景垂首回话,语气恭谨:“回殿下,侯爷说想自己填上。属下想着明日列份慕容府中可动用的款项明细,看能不能再凑些,少动些侯爷私库的银子,也能让侯爷宽心些。”
北辰婳捏着花瓣的指尖骤然收紧,干枯的花瓣在她掌心簌簌碎裂,落在窗台上,碎成几片细小的渣。她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的冷意却透过暖融融的空气渗出来,刺得人脊背发僵:“他还是这么死心眼,不知道找本宫商量?跟他父亲一个样,心太软,什么事都想自己扛!”
李景忙躬身道:“殿下息怒,侯爷并非不信您,只是怕您担心,才想着自己扛下来。属下明日也会劝劝侯爷,若真有需要,还得请殿下垂怜,帮侯爷一把。”
他说这话时,心里已算得明明白白:若大长公主肯出手,亏空的事就能少些波折,主子也能少熬几夜。毕竟,他这个做随从的,最该做的就是为主子分忧,替主子解困。
暖阁里静了片刻,只听见银丝炭在炉子里“噼啪”轻响,偶尔溅起一点火星,落在炉灰里,瞬间便灭了。
北辰婳转过身,目光落在李景身上。她眼底的冷意渐渐淡了些,只余下几分无奈的柔软:“你明日劝劝他,就说我这府里还有些闲钱,他若真要填亏空,尽管来拿——别让他自己扛着,累坏了身子,才是真的让我担心。”
李景连忙应声:“奴才记下了,明日定如实转告侯爷。”
北辰婳挥了挥手,指尖又拂过窗台上的碎花瓣,声音轻了些:“知道了,你下去吧。晚棠会给你备些枣泥糕,路上吃着暖身子。”
李景躬身退下,走到暖阁门口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北辰婳轻轻的叹息声,混着炉中炭火的轻响,在暖夜里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