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的晨光有些晃眼，柳诗音攥着衣角的手指还未松开，眼眶里残留的湿意让视线微微模糊。钟离御霆苍白的面容还在脑海中盘旋，那份揪心的牵挂尚未散去，身前却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柳姑娘，留步。”
她抬头望去，只见皇上北辰烨的贴身太监陈敬安正弓着身子快步走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尖细的嗓音在清晨的宫道上格外清晰：“陛下有请姑娘移步寝宫，劳您随咱家走一趟。”
柳诗音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缠上心头，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绣着兰草的帕子，指尖掐进柔软的布料里。“有劳公公。”
跟着陈敬安穿过一道道宫门，脚下的金砖被晨光镀上一层冷冽的光泽。柳诗音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咚咚”声撞得耳膜发疼。她反复琢磨着召见的缘由——是钟离将军的伤势让皇上动了怒？还是自己贸然入宫探病犯了忌讳？亦或是……那个她不敢深想的名字，狄凛纱？
寝宫的朱门被推开时，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北辰烨身着明黄十二章纹龙袍，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却没染上半分暖意。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直直落在柳诗音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民女柳诗音，见过陛下。”她慌忙屈膝行礼，额头几乎要抵到地面。
殿内静得只剩下香炉里沉香燃烧的噼啪声。北辰烨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柳姑娘，朕听闻你与狄凛纱过从甚密，和雅韵坊的锦娘妈妈也交情匪浅，可有此事？”
“轰”的一声，柳诗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果然是因为狄凛纱！她定了定神，指尖冰凉地回道：“回陛下，民女与狄姑娘确有相识，锦娘妈妈对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不敢忘。但民女向来恪守本分，从未参与任何不轨之举，更不敢辜负陛下圣恩。”
北辰烨微微皱眉，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带着明显的不悦：“哼，恪守本分？如今狄凛纱勾结外敌，意图扰乱朝纲，你与她牵扯不清，难道就没想过后果？”
“陛下明鉴！”柳诗音心中大骇，急忙抬头辩解，“狄姑娘虽有立场，可民女从未参与任何不利于辰国的谋划！民女一介布衣，无权无势，只求安稳度日。此次之事实非民女所愿卷入，还请陛下明察！”
北辰烨的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良久，他才缓缓松口：“朕暂且信你这一回。但你要清楚，瑶儿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若敢有半分助纣为虐之举，朕定不轻饶。”
“民女明白！绝不敢有丝毫逾矩！”柳诗音连忙磕头，额头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轻响。
“起来吧。”北辰烨摆了摆手，语气稍缓，“回去告诉锦娘妈妈，朕念在往日情分，这次雅韵坊与狄凛纱往来之事不再深究。但让她管好手下人，别让雅韵坊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更别给狄凛纱做了挡箭牌。”
“是，民女定将陛下的话一字不落地带到。”柳诗音松了口气，刚转身准备告退，身后却陡然传来更冷的声音。
“慢着。”
柳诗音的脚步顿住，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缓缓转过身，只见北辰烨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柳姑娘，”他一字一顿道，“朕瞧出瑾儿对你情分不同，甚至为了你，不惜屡次奔赴险地。皇家子嗣肩负江山社稷，心思不该耗费在儿女私情上，你明白吗？”
柳诗音的脸颊“腾”地泛起红晕，又瞬间变得苍白。她慌忙低头，声音细若蚊蚋：“陛下，民女与瑾殿下之间只是清白情谊，绝无半分逾矩之处，还请陛下莫要误会。”
北辰烨微微眯起眼睛，向前迈了一步，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寒气。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冰冷如霜：“朕不管你们所谓的‘情谊’是真是假。朕现在明确告诉你，尽早寻个良人嫁了，彻底断了瑾儿的念想。”
他看着柳诗音煞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你切莫心存侥幸，以为朕只是随口说说。朕的耐心有限，倘若你胆敢拖延，雅韵坊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别想再有安稳日子过。”
“雅韵坊”三个字像重锤砸在柳诗音心上，她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指尖发麻。
“你大概还不知道，”北辰烨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雅韵坊在京城虽有名气，可那里的人，大多是早年获罪官员的家眷，说白了都是戴罪之身。他们的命运本就攥在朕的手里，现在，他们的安危，全取决于你的行动。”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柳诗音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知道帝王金口玉言，北辰烨绝非在吓唬她。若自己不从，雅韵坊百余口人都要跟着遭殃。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陛下……民女明白……只是婚姻大事关乎一生，还需些时日安排……”
“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北辰烨皱起眉头，面露不耐，“一个月内，朕要听到你成亲的消息。你好自为之。”说罢，他转身走向窗边，留给她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
委屈、恐惧、无奈……种种情绪在心中翻涌，柳诗音却不敢有丝毫违抗。她缓缓屈膝行礼，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是，陛下……民女告退……”
脚步沉重地走出寝宫，初夏的阳光落在身上，却暖不了半分冰凉的心。柳诗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贴身的中衣黏在身上，又凉又涩。
她站在宫道上，望着远处绵延的朱红宫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不仅卷入了两国风云的漩涡，如今又因北辰瑾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被皇上逼到了绝境。雅韵坊、锦娘妈妈、朝夕相处的姐妹……她们的安危竟全系在自己身上。
深吸一口气，柳诗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攥紧帕子，脚步蹒跚地朝着宫外走去，脑海里一片混乱——该如何告诉锦娘妈妈这个晴天霹雳？又该如何在短短一个月里，找到既能保全雅韵坊，又能不违心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