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压过风雪，舱内灯光忽明忽暗。林蔚然把摄像机固定在膝上，手指划过屏幕，确认录制已开始。
她对着镜头开口，声音平稳：“这是我在南极的最后一条报道。从江城老旧小区的水管问题，到医药集团走私案，再到海东集团二十年的污染链条——我们追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罪行，而是真相被层层掩埋的方式。”
顾明远坐在对面，军装扣子一直系到领口。他低头看了眼终端，一条加密通知刚弹出，标题是“火星联合观测站紧急调度令”。他没点开，只是把手放在腿上，等她说完。
“三年前，我父亲留下的数据包被激活。那时我以为只是揭开一段旧事。”林蔚然顿了下，“但现在我知道，那是一封写给未来的信。它告诉我们，只要还有人愿意听，真相就不会终止。”
舱外风势加大，机身猛地一斜。飞行员回头喊了一句，说前方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必须升高或改道。
林蔚然没动。她把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取出来，插进机载电源接口。指示灯闪了几下，画面信号稳定了。
“继续。”她说。
顾明远这时才点开任务通知。系统要求输入双人权限密码。他想了想，在输入框里敲下两串数字：一串是林振华当年的记者编号，另一串是父亲的警号。
确认键亮起绿光。
目的地刷新：火星联合观测站。
他抬头看她。她还在说，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楚。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非要查到底？我说，因为我见过一个孩子，在化工厂边长大，七岁就得了白血病。他妈妈抱着他去医院的路上摔了一跤，爬起来第一件事还是往前跑。那种拼命，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不让孩子的死变得无声无息。”
她说完这句，停了几秒，目光直视镜头。
“现在，我想告诉那个妈妈，也告诉所有等过答案的人——你们没有白等。”
顾明远解开安全带，挪到她旁边坐下。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操作台边缘，离她的手很近。
飞行员再次提醒，说暴风雪范围扩大，再不调整航线，燃料可能撑不到接驳点。
林蔚然关掉摄像机，重新检查存储状态。文件已保存，命名是“最终报道_公开版”。她又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未剪辑的原始素材，时间戳从江城街头一路延续到南极地下通讯阵列。
她把存储卡取出，放进贴身口袋。
“准备好了？”顾明远问。
她点头。
他拿起对讲机，让飞行员按原计划飞行。即使穿不过风暴，也要把这段影像送出去。
“我们不能只靠信号活着。”他说，“得有人把话说完。”
机身剧烈晃动了一下。林蔚然伸手扶住设备箱，肩上的钢笔滑了出来，顺着倾斜的地板往舱门方向滚去。
她立刻起身去抓，指尖擦过笔尾，没能留住。
钢笔撞开缝隙，掉进风雪中。
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的地板。
顾明远走过来，蹲下检查舱门密封条。没问题，只是震动导致松动。
他抬头看她。
她嘴角动了动，忽然笑了。
“没关系。”她说，“它该去的地方，总会找到路。”
他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蔚然重新坐下，拉紧安全带。她望着窗外翻滚的雪幕，一句话没再说。
顾明远闭上眼，手伸进内袋，摸了摸那支笔留下的凹痕。他没告诉她，他在出发前，把父亲警号牌的编号刻进了笔身内侧。
那是他们之间的新密钥。
飞行员报告，信号塔终于接收到中继指令，影像已上传至全球新闻网络。几秒后，终端弹出反馈提示：播放量正在上升，标签是#最后一则真话。
林蔚然打开手机，看到夏岚发来消息：“你爸如果知道，会骄傲。”
她回了个“嗯”，然后锁了屏。
顾明远睁开眼，看着她。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他。
“按任务令走。”他说，“先到火星基地，查观测站能源系统的异常波动。那边三个月前开始接收不明频段信号，和南极这次的模式相似。”
她点头。“会不会又是周慕云的人在背后操作？”
“不确定。”他说，“但他逃亡时带走的核心团队，有两人曾参与早期太空生态项目。如果他们想重建实验室，火星是最合适的地方。”
她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那就接着查。”
舱内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震动传到脚底。
半小时后，风势减弱。飞行员说可以尝试穿出云层。导航显示，距离接驳点还有八百公里。
林蔚然突然想起什么，打开终端日志，调出刚才掉落钢笔时的监控片段。画面模糊，但她注意到笔尖落地前的一瞬，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纹。
不像普通金属反光。
她放大截图，对比父亲遗留资料中的信号编码表。
那道光的节奏，是三短，两长，一短。
和地下阵列最后一次传输的代码一致。
她盯着屏幕，心跳加快。
这不是巧合。
她立刻翻找随身包，想找备用记录本，却发现包底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她不记得自己放过那里。
展开一看，是手写的坐标，后面跟着一行小字：“信号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字迹陌生，但纸张边缘有烧焦痕迹，和父亲当年用的笔记本一样。
她猛地抬头，看向顾明远。
“你有没有……动过我的包？”
他摇头。
“那谁进来过？”
“除了飞行员，没人靠近过。”他说，“而且我一直看着。”
她把纸条递给他。
他看完，脸色变了。
“这个坐标，”他说，“不是地球上的。”
她拿回纸条，核对终端星图。坐标指向火星赤道附近一处废弃探测站，代号“曙光七号”。
那是二十年前中国首次火星着陆任务的备用降落区。
也是父亲参与过的项目之一。
她手指收紧，捏住纸条边缘。
“它不是掉下去的。”她说，“是有人让它掉的。”
顾明远站起身，走到驾驶舱门口，示意飞行员保持当前航线不变。回来后，他在她身边坐下。
“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确认来源。”他说，“不管是信号，还是信息。”
她点头。
远处，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空荡的地板上。
她低头看着那块被钢笔磨出的浅痕，纹路像一条延伸的线。
直升机继续向前飞。
风雪在身后合拢。
舱内终端突然响了一声。
新消息抵达。
发件人未知。
内容只有一行字：“你父亲的最后一份报告，存于火星地下三层b区通风管道，编号m-0725。”
林蔚然盯着屏幕，呼吸变慢。
顾明远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她抬起眼。
两人对视一秒。
她打开摄像机，重新开启录制。
镜头对准自己，她说：“这不只是结束。这是下一章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