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还在烧。浓烟从柜顶翻滚下来，林蔚然把摄像机贴在胸口，手肘撞开一块塌下的木板。她的视线扫过焦黑的墙面，夜视模式下，金属架后方露出一角反光。
她爬过去，指尖抠进水泥缝。一块烧得发脆的铭牌被她拽了出来。
“顾明远！”她喊。
他正蹲在墙边，手里还攥着那块警号牌。听到声音立刻起身冲过来。林蔚然把铭牌递给他，他接过去时手指一抖。
那是他父亲的工作牌。表面烤成了深褐色，但背面的刻字还能看清：0725号样本观察员。
顾明远低头看着那行字，喉咙动了一下。他记得这牌子。父亲牺牲那天，队里交给他这个，说是遗物。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纪念。
现在它写着一个编号。和他出生的日子一样。
“他不是旁观者。”林蔚然说，“他是记录人。”
顾明远没说话。他把工作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把它按在墙上那道裂痕上。纹路对上了。和警号牌一样，严丝合缝。
头顶传来一声爆响。一根电线断落，火花溅到档案柜上，火势猛地蹿高。空气变得更烫，呼吸开始发痛。
林蔚然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烧热的铁皮柜。她的手伸进帆布包，摸到了父亲的钢笔。笔身有点发烫，但她握得很紧。
就在这时，通风口的格栅突然掉落。
一个人影跳了下来。
他戴着黑色独眼罩，右脸有一道从耳根划到下巴的疤。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针管里泛着蓝光。
林蔚然认出了他。
陈建国。
她曾在他家地下室看过那些解剖照片。他曾给她加双倍糖的咖啡，说真相有时候是甜的。
现在他站在火光里，嘴角扯出一个笑。
“你们找到了标记。”他说，“那就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抬起手，注射器对准顾明远：“基因优劣，需要验证。”
顾明远往前一步，挡在林蔚然前面。他的警号牌挂在胸前，裂纹在火光下像一道暗线。
“你早就知道。”他说，“我母亲被注射的时候，你在场。”
陈建国没否认。他往前走了一步，靴子踩在燃烧的纸堆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她是自愿的。”他说，“为了保住你父亲的职位。项目需要母体，她签了同意书。”
顾明远的手攥紧了工作牌。边缘割进了掌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杀我们？”
“因为实验还没结束。”陈建国的声音很平静，“0725号样本活到了现在，说明跨代免疫可能成功。我要确认结果。”
他再次举起注射器。
林蔚然忽然动了。
她从侧面扑上去，钢笔尖直刺陈建国太阳穴。那里有个微微凸起的小点，像是嵌入皮肤的芯片接口。
笔尖插进去的瞬间，陈建国身体一僵。
高压电流窜过。他的头猛地后仰，颅内投影突然亮起——一张文件浮现在空中。
标题清晰：人体实验授权书。
签署人：周慕云。
日期：1998年7月24日。
下方备注栏写着：“批准对0725号母体实施x-7菌株注射，目标为跨代免疫反应观测，实验周期二十年。”
影像只有五秒。画面一闪就灭。
但林蔚然已经打开了摄像机。她把镜头对准投影位置，一边录一边快速陈述：“时间，地下实验室核心区。目击陈建国体内芯片播放周慕云签署的人体实验授权书，编号0725，关联顾明远出生日。证据已记录。”
她说完，立刻把摄像机切换到存储模式。硬盘指示灯闪了两下，显示备份完成。
陈建国跪倒在地，独眼罩滑落，露出右眼的位置只剩一个焦黑的窟窿。他抬手想碰头上的芯片，但手指抽搐，控制不住。
“你以为……”他喘着气，“只有你是样本？”
顾明远走近他。他把父亲的工作牌举到陈建国眼前。
“他为什么要在墙上刻我的编号？”他问。
陈建国笑了。血从嘴角流下来。
“因为他知道你会回来。”他说，“他也知道，那天的选择，会毁掉两个家庭。”
顾明远没再问。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工作牌，又看向墙上那道刻痕。火光映在上面，裂纹和刻痕连成一条线，从左上斜到右下，像一道无法绕开的命。
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偶然卷入这件事的。
他是被设计好的结局。
林蔚然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我们现在有两个证据。一个是父亲的工作牌，一个是授权书影像。只要传出去，就能公开一切。”
顾明远点头。但他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陈建国身上。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问。
陈建国闭上眼睛。
“他发现了真相。”他说，“想终止实验。所以被处理了。”
顾明远的手慢慢握紧。工作牌的边缘更深地陷进掌心。
火势已经吞掉了大半个房间。天花板开始塌落，一块接一块。空气里全是焦味和塑料烧化的臭气。氧气越来越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滚烫的沙子。
林蔚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得走了。硬盘还在，证据没丢。”
顾明远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墙上的刻痕。然后他把工作牌塞进衣服内袋，贴着胸口放好。
他们转身往出口方向走。
刚迈出两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陈建国撑着墙站了起来。他的右手还握着那支注射器，针头朝下，滴着蓝色液体。
“你们走不了。”他说。
林蔚然立刻回头，摄像机对准他。但她发现，他的动作不对劲。他的腿在抖，身体歪斜，像是靠意志力撑着。
“你也中了毒。”她忽然说。
陈建国没否认。他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实验副作用。”他说，“神经系统退化。我只剩三个月。”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不稳。
“所以我必须完成最后一步。谁适合活下去，得由我来定。”
顾明远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面对陈建国。
“那你告诉我。”他说，“如果我是成功的样本，为什么你要杀我母亲？”
陈建国愣了一下。
火光照在他脸上，伤疤扭曲变形。
“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他说，“她发现了x-7的变异风险。她要举报。”
顾明远盯着他。
“所以你们杀了她？”
“不是我。”陈建国摇头，“是周慕云下令的。我只是执行者。”
林蔚然突然开口：“那你现在算什么？科学家？杀手？还是另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陈建国没回答。他抬起注射器，对准顾明远的心脏。
“我不需要解释。”他说，“我只需要结果。”
顾明远没动。他把手伸进衣服，摸到了警号牌。金属贴着皮肤，发烫。
林蔚然悄悄把摄像机调到夜视模式。她知道，接下来的画面必须录下来。
陈建国迈步向前。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顾明远猛地侧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撞向旁边的档案柜。柜子摇晃，火焰顺着文件爬上来，烧到了陈建国的衣角。
他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注射器掉在地上，滚进火堆。
林蔚然冲上去，一脚把摄像机镜头压在注射器残骸上。画面清楚拍下了针管最后熔化的痕迹。
顾明远把陈建国按在地上。他的膝盖压住对方胸口，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父亲的名字。”他低声道，“告诉我。”
陈建国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血。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像是某种机械启动的声音。
地面微微震动。
林蔚然抬头看向天花板。裂缝正在扩大。水泥块接连掉落。
“支撑结构要塌了。”她说。
顾明远松开手。陈建国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眼睛半睁。
他没再挣扎。
顾明远站起来，捡起父亲的工作牌。它已经被烤得发烫，但他紧紧握住。
林蔚然收起摄像机，把硬盘塞进帆布包最里层。她的包角已经焦黑，拉链也卡住了。
“走。”她说。
两人转身朝维修通道的方向跑。身后，整面墙轰然倒塌，火焰冲天而起。
陈建国的身影被火海吞没。
最后一块天花板落下前，林蔚然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刻痕还在。在烈焰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们钻进通风管道。身后，爆炸声接连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