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上海，阴雨绵绵，空气里能拧出水来，黏腻又阴冷。浦东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是镀了层铬的巨人，冰冷地俯瞰着蝼蚁般的车流人流。李默的电瓶车就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缝隙里穿行，雨衣挡不住所有雨水，脖颈里一片湿凉，配送箱外侧挂满了水珠。
手机在手把支架上嗡嗡震响，不是催单，是大学同学群的99+消息。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扫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恭喜张涛荣升亚讯金融事业部总监”的字样，下面跟了一排排的鲜花和拇指。李默眼神没什么波动，默默把手机调成省电模式。世界是他们的，热闹是他们的，他只剩下手头这单即将超时的酸菜鱼。
写字楼的电梯镜面光可鉴人，映出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制服的自己，头发被头盔压得塌塌的，脸色是长期缺乏充足睡眠的疲惫。他拎着那份沉甸甸的餐食，快步走向“锐进资本”所在的楼层。前台妹子瞥见他，熟练地朝里面抬了抬下巴。
工位区很安静，只有键盘声和低语。但当他报出“尾号8102，张先生”时，一道过分热情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安静。
“哟！这不是咱们当年的理科状元，李默吗？”
张涛端着杯咖啡，笑吟吟地踱步过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故意放大了音量，周围几个同事抬起头，目光复杂，有好奇，有怜悯，也有毫不掩饰的看戏心态。
“听说你被优化了？怎么，现在干这个了？”张涛接过外卖袋，手指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啧啧，真是屈才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跟哥几个争项目争得头破血流呢？”
李默没说话，只是把配送单递过去，示意他签字确认。指尖有点凉。
张涛签了名，却不急着把单子还回来，反而拿出手机，对着李默和他手里的外卖箱，咔嚓拍了一张。闪光灯刺了一下李默的眼睛。
“发个朋友圈，鼓励一下咱们老同学再就业。”张涛一边低头打字，一边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说，“看看，985出来的高材生，不也得上街跑腿？所以说啊，选择比努力重要。”
他把手机屏幕朝李默晃了晃。
那条朋友圈配文是：【生活不易，状元卖力。给老同学加点业绩，大家有需要外卖服务的可以找他，准时达，服务……还行吧。定位：上海·锐进资本。】
图片里，李默微微蹙眉，背景是忙碌的办公室，身上的蓝色制服格外扎眼。
李默接过回执，转身就走。电梯门合上，隔绝了身后那片空间。他靠在冰凉的梯厢壁上，看着数字一层层跳降。
刚走出大楼，推着电瓶车准备赶往下一个地点，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突兀的、清脆的电子音，不是任何他熟悉的通知声。
【检测到宿主遭受特定目标‘张涛’带有羞辱性质的社交传播，符合‘隐忍反击’系统激活条件。】
【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初始启动资金：10,000,000.00元已发放至宿主尾号7482银行账户，资金来源绝对合法合规，请放心使用。】
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光屏突兀地悬浮在他眼前，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银行到账信息。
一千万？人民币？
李默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他用力眨眨眼，光屏还在。他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老旧手机，手指微颤地打开银行App。登录，查询余额。
个、十、百、千、万……百万，千万。
账户余额显示：10,001,287.36元。那一千多块是他这个月跑单攒下的。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疯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扶着电瓶车龙头，才没让自己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失态。
【系统规则：当宿主因过往成就或身份（如学历、职业等）遭受特定目标公开羞辱、贬低时，根据羞辱程度及影响范围，账户将获得一百万至一千万不等的现金奖励。羞辱越甚，奖励越高。】
【请宿主保持‘隐忍’状态，积蓄力量，系统将辅助您完成最终‘反击’。】
光屏上的字迹清晰冰冷，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李默站在原地，雨丝飘在脸上，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他回头，望了望那栋高耸入云的锐进资本所在大厦，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零。
他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拉紧雨衣帽子，跨上电瓶车，拧动把手，汇入了车流。只是这一次，他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李默依旧送着他的外卖。不同的是，他不再回避某些可能遇到熟人的区域。他甚至“偶然”地接过几单锐进资本附近、张涛和他那几个跟班常去的餐厅或咖啡馆的订单。
有时是张涛轻描淡写的一句“哟，劳模又来视察我们底层白领工作了？”，有时是他女伴掩嘴的轻笑和指指点点。每一次，那清脆的电子提示音都会如期而至，手机银行的余额以一种梦幻的速度滚动上涨。
他换了住处，从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六人合租隔间，搬进了北外滩一线江景的大平层。他没有动那笔巨款的大部分，只是取了利息的零头，改善了最基本的生活。他依旧穿着外卖制服，只是电瓶车偷偷换了一组性能最强的电池。
直到那天，他在恒隆广场门口，给张涛和他新交的、浑身名牌的女朋友送两杯手冲咖啡。张涛接过咖啡，对女友说：“看看，宝贝，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下场，风吹日晒的。”随即又转向李默，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钞，轻蔑地塞到他手里，“不用找了，天热，买瓶水喝，别中暑了给我们添麻烦。”
【账户到账：10,000,000.00元。】
李默看着那张红色的钞票，没有接，任由它飘落在积着雨水的地面上。
张涛脸色一变：“怎么？嫌少？”
李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张涛莫名地感到一阵不适。最终，李默什么也没说，转身骑上车离开了。那一刻，张涛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不疼，但那种感觉挥之不去。
初夏的晚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吹不散外滩边上的喧嚣与繁华。锐进资本成功在纳斯达克敲钟，今晚包下了罗斯福公馆的顶层露台，举办盛大的庆功宴。香槟塔闪耀，衣香鬓影，金融才俊、名媛千金穿梭往来，张涛作为新晋总监，自然是全场焦点之一，正口若悬河地展望公司未来股价。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浑厚、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强势地压过了现场的爵士乐和谈笑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入口处。
一辆颜色极为骚包、线条凌厉至极的布加迪chiron Super Sport 300+，像一个暗蓝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停在红毯尽头。流畅的车身线条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泽，那标志性的马蹄形前格栅和庞大的尾翼，无一不在昭示着其难以企及的身份与地位。
车门如同翅膀般向上展开，李默从驾驶座上下来。没有西装革履，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但气质已然完全不同，之前的疲惫和隐忍被一种内敛的平静取代，那平静之下，是足以撼动在场所有人认知的绝对底气。
他瞬间成为了整个庆功宴的绝对中心。人们交头接耳，猜测着这位陌生年轻富豪的来历。
张涛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脸上迅速堆起了他最为熟练和热情的笑容。他挤过人群，几乎是小跑到李默面前，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
“默哥！哎呀，真是您啊！我刚才远远看着就像！”他语气亲热得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目光却死死粘在那辆布加迪上，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羡慕，“这车……布加迪吧？太帅了！全球限量多少台来着？没想到您还有这爱好！”
李默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张涛浑然不觉，或者说他选择性忽略了对方面无表情下的真实含义，他掏出手机，带着几分谄媚：“默哥，给个面子，让我跟您这新车合个影？也让我朋友圈那帮土鳖开开眼！”
李默微微侧身，似乎默许了。
张涛大喜，连忙调整角度，把自己和那辆梦幻跑车框在一起，连拍了好几张。
等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李默才不紧不慢地绕到车后，打开了前备箱——那里没有名牌行李箱，没有高尔夫球杆，只有一个与这辆超跑、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略显陈旧的蓝色外卖保温箱。
在李默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张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碎裂。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好奇、探究、羡慕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注视，像无数根针，扎在张涛骤然变得苍白的脸上。
李铭拿起那个外卖箱，很轻，里面似乎是空的，又似乎承载了某些沉重的东西。他平稳地递到张涛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嘲讽：
“先帮我把这单送完。”
他顿了顿，看着张涛那双因为极度震惊和羞耻而开始剧烈颤抖的手，补充了最后五个字，如同最终敲定的棺钉：
“记得，五星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