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入者死!”
四个暗红的大字,如同四把染血的匕首,狠狠扎在刚刚脱离湖怪之口、精疲力尽的四人眼中。那狰狞的笔触,带着一股穿越岁月的冰冷杀意,让这幽蓝光芒下的平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沉重的青铜巨门紧闭着,锈迹斑斑,严丝合缝,仿佛自亘古以来就未曾开启过。门上那些繁复的、与渡亡人符号隐隐相关的古老纹路,在幽光下如同扭曲的符咒,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希望,仿佛在触手可及的瞬间,又被这扇门无情地阻断。
水虺泄气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妈的!好不容易爬到这儿,又是死路!”
细仔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扇门和那四个字,小脸惨白,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青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老鬼,仰头望着这扇隔绝生死的巨门,嘴唇咬得发白。她能感觉到鬼叔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呼吸也越发粗重艰难。
老鬼靠在冰冷的青铜门上,后背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门上那冰冷的、凹凸不平的纹路。这些纹路……他似乎在陈渡那本从不离身的、画满符号的笔记本的某一页角落见过类似的勾勒,当时只以为是随意涂鸦……
难道,陈渡早就知道这里?这扇门,与渡亡人守护的秘密有关?
“鬼叔……现在怎么办?”水虺喘着粗气,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老鬼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平台除了这扇门,再无他路。退回暗河?且不说下面那些怪鱼,野人沟的入口恐怕早已被老葛封死,回去也是自投罗网。
他们被困在了这地下绝境的最后一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弥漫开来时,细仔忽然指着青铜门底部靠近门轴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怯生生地说:“那……那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老鬼和水虺立刻凑过去。只见在那个被厚厚锈迹覆盖的角落,隐约能看到一个巴掌大小、向内凹陷的区域,形状很不规则,边缘似乎被人为地打磨过,与周围浑然一体的锈蚀有些微差别。
老鬼蹲下身,忍着剧痛,用手仔细擦拭那片区域的锈迹。随着污垢被抹去,那凹陷的形状逐渐清晰——那并非什么机关锁孔,而是一个……手印?!
一个深深嵌入青铜门内部、边缘光滑、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按压出来的手印!手印的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平,但那轮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和力量感。
这是什么?开门的机关?还是……某种警告的印记?
老鬼试着将自己的手按进那个手印凹槽,大小完全不符,纹路也对不上。
“没用的……”水虺颓然道,“这玩意儿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了,谁知道需要什么鬼才能打开。”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
……
与此同时,野人沟内,油布之下,血腥味尚未散尽。
陈渡倒在干草上,气息微弱,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和后续的混乱,彻底耗尽了他本就油尽灯枯的生命力。真正的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孟婆婆和三娘被刀疤脸溃兵持刀逼在角落,瑟瑟发抖,脸上泪痕未干。李老汉被打倒在地,呻吟着,一时爬不起来。
老葛简单包扎了肩头的伤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垂死”的陈渡,眼神闪烁不定。暗河入口的变故和“影刺”的再次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陈渡眼看是不活了,秘密可能随之湮灭,而那几个逃入暗河的人,尤其是那个身手狠辣的老鬼,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葛老板,现在怎么办?”刀疤脸溃兵低声问道,他看着陈渡的样子,知道从他嘴里再也掏不出什么了。
老葛的目光从陈渡身上移开,扫过孟婆婆、三娘和阿青(他以为阿青也逃入了暗河),最后落在角落被捆着、目睹了一切却无能为力的吴念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怎么办?”老葛阴冷地笑了,“陈渡这老东西要死了,秘密带不进棺材,总得有人替他‘保管’。”他的目光如同毒蛇,在孟婆婆和三娘身上逡巡,“这两个老的,没什么用。但这个小的……”他指的是丫蛋,“还有这个姓吴的读书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黑市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至于那个跑掉的丫头片子,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并将剩下的人当做货物卖掉!
孟婆婆和三娘听得魂飞魄散,死死护住痴痴傻傻的丫蛋。
吴念清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裤裆间传来一阵骚臭。
“葛三!你不得好死!”孟婆婆绝望地咒骂。
“我好不好死,你是看不到了。”老葛狞笑着,对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处理干净点,别留痕迹。”
刀疤脸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看到老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想到事成后可能分到的好处,他还是握紧了短刀,向着孟婆婆和三娘逼去。
油布内,绝望的哭喊和咒骂再次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
两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呃啊!”
刀疤脸溃兵和另一个正准备对李老汉下手的老葛手下,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两人的手腕上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短刀和棍棒“哐当”落地!
“谁?!”老葛骇然变色,猛地转身望向油布外!
只见油布入口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瘦小的黑衣身影——“影刺”!他(她)依旧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在阴影中异常明亮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油布内的一切。他(她)的手中,似乎把玩着几枚细长的、闪着幽光的钢针。
“影刺!又是你!”老葛又惊又怒,肩膀的伤口仿佛又隐隐作痛,“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再坏我好事?!”
“影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老葛,然后又指了指油布外,那意思很明显——滚出去。
老葛脸色铁青,肥硕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他看了看受伤的手下,又看了看神秘莫测、出手狠辣的“影刺”,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了。继续硬拼,恐怕连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好……好得很!”老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地瞪了“影刺”一眼,又狠狠剐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陈渡和角落里的众人,咬牙道,“我们走!”
他带着受伤的手下,狼狈地退出了油布,很快消失在外的黑暗中。
油布内,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低泣。
“影刺”站在入口,并没有进来,他(她)的目光落在气息奄奄的陈渡身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有感慨,有追忆,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然后,他(她)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外面的黑暗,消失不见。
孟婆婆和三娘瘫坐在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李老汉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满是茫然和后怕。
只有意识模糊的陈渡,在“影刺”目光投来的瞬间,似乎有所感应,他那双即将永远闭合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口,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油布内,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地下,那扇隔绝生死的青铜门前,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老鬼,正将自己的额头,死死抵在那冰冷的手印凹槽上,仿佛想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去感受这扇门后,那未知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