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淬火与砥石
青霖市西线城墙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修补工事的叮当声和伤员的压抑呻吟混杂在潮湿的空气中。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心照不宣的警惕——所有人都知道，鬼物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仅仅休整了一日，在又一个天色晦暗的午后，冥川节点方向再次传来了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这一次，来袭的鬼物规模与上次相仿，但构成和战术，却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变化。
“呜——呜——”
凄厉的警报声再次响彻全城。城墙上的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跃入战位，动作迅捷却不见慌乱，眼神中更多的是被反复撩拨后的狠厉与麻木。
“他娘的，没完没了！各单元注意，还是老套路，放近了打！灵能步枪手优先点杀那些速度快的小鬼！”师长秦虎的吼声通过扩音器传遍防线，他本人依旧像钉一样扎在城墙最突出的指挥位上，举着望远镜观察远方。
鬼潮再次涌来。依旧是以低阶的蚀骨犬和爬行尸为前锋，但这一次，这些炮灰不再是散乱无章的冲锋，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策下，时分时合，轨迹飘忽，明显是在试图干扰守军的火力分配和弹道预判。
更引人注目的是，混杂在潮水般低阶鬼物中的几只b级“掠魂者”，并未像上次那样急于压上督战，而是狡猾地躲在后方，不断释放出大范围的精神冲击波。这冲击虽不足以直接杀伤有灵能护甲保护的士兵，却如同持续不断的噪音污染，严重干扰着士兵们的专注力和灵能武器的瞄准精度。
“报告！三号防区受到强烈灵能干扰，步枪命中率下降两成！”
“七号了望塔哨兵出现眩晕症状！”
坏消息接踵而至。秦虎眉头拧成了疙瘩，狠狠啐了一口：“狗东西，学精了！想用这招耗我们？做梦！传令，灵调局的符文师上前，启动‘静心’符文阵列，抵消精神干扰！超凡协会的长矛阵，向前推进五十米，把那些聒噪的苍蝇给我逼出来！”
命令下达，城墙内侧提前铭刻的符文依次亮起，柔和的光晕扩散开来，有效抵御了精神冲击。与此同时，王锐怒吼一声，率领着结成严密阵型的协会成员，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刺猬，主动向前移动。闪烁着灵能光芒的长矛森林再次显现，强大的压迫感让前沿的低阶鬼物攻势为之一滞。
真正的血战在城墙脚下展开。尽管守军应对得当，但鬼物有备而来的战术变化还是造成了更大的压力。不少悍勇的城防军老兵，在击毙了正面之敌后，却被侧面诡异突进的爬行尸扑倒，或是被远处掠魂者的冷箭般的灵能尖刺所伤。
就在这时，民兵的作用凸显了出来。他们或许没有正规军那样精湛的战技和精良的装备，但他们人数众多，熟悉城墙下的每一处残垣断壁。在军官的指挥下，他们组成三五人的小队，手持加装了刺刀的步枪或简陋的长矛，专门负责“补刀”和“清场”。
一个老兵刚用枪托砸碎了一只蚀骨犬的头颅，另一只却从死角窜出，直扑他的咽喉。眼看就要遇险，侧后方一名年轻的民兵猛地刺出手中长矛，精准地捅穿了那只蚀骨犬的腰腹。老兵回头，与民兵对视一眼，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是背靠背，继续迎向下一波敌人。
另一个角落，几名民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设下简单的绊索和陷阱，将几只冲过火力网的鬼物引入绝境，再用乱矛刺死。他们的动作或许不够潇洒，配合也略显生疏，但这种朴素的悍勇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求生智慧，恰恰弥补了防线上的细微漏洞。
战斗持续了约一个时辰，鬼物在丢下数百具逐渐消散的残骸后，再次如潮水般退去。那几只b级掠魂者见无机可乘，也发出一阵不甘的尖啸，消失在暗红色的天幕下。
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打扫战场的忙碌身影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夕阳的余晖（透过冥川红幕已极为暗淡）将城墙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秦虎没有立刻离开指挥位，他扶着垛口，望着城外狼藉的战场，胸膛微微起伏，古铜色的脸上溅满了血点和硝烟痕迹。一道浅浅的伤口从他额角划过，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
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秦虎没有回头，粗声问道：“楚小子，看出点什么名堂没？”
楚歌无声地走到他身旁，同样望向远方。他的身上很干净，与周围浴血奋战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蕴含着比任何人都要沉重的压力。
“它们在学习和调整。”楚歌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一针见血，“这次不再是单纯的消耗，而是有针对性的战术试探。精神干扰，迂回渗透，重点打击。指挥它们的‘东西’，很聪明。”
“哼！”秦虎冷哼一声，拳头砸在垛口的青石上，“聪明？再聪明老子也要把它们砸碎！他娘的，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滋味，真憋屈！”
他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楚歌：“要不是你几次出手，盯死了那几个想搞事的b级畜生，老子今天肯定得填进去更多好兄弟！”他的语气中，没有嫉妒，只有一种基于实力的认可和庆幸。他深知，在这种高端战力对决中，楚歌的存在是定海神针。
楚歌微微摇头：“我能盯住的只是点。面的防守，靠的是你和你的兵，还有王锐他们。”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它们的试探一次比一次有针对性。下一次，可能就不止是b级了。”
秦虎脸色一沉，他明白楚歌的意思。鬼物在摸清青霖市的防御底牌，尤其是高端战力的反应和极限。当它们认为时机成熟时，更强大的A级，甚至……那个节点深处恐怖存在的本体，就可能亲自出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虎咬牙道，语气斩钉截铁，“老子不管它来的是什么玩意儿，只要敢靠近这座城，就得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这是他的信念，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楚歌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秦虎的勇悍是青霖市的基石，如同厚重的砥石，承受着最直接的压力。而他自己，则必须成为那把最锋利的剑，在关键时刻，斩断一切来犯之敌的咽喉。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远方。一个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个如万古不化的寒冰。性格迥异，却在这一刻，为了同一座城，同一种信念，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苏工那边……”秦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什么‘暴风’，还得加把劲啊。光靠长矛和步枪，对付小股敌人还行，真要面对鬼潮主力，还是得有点硬家伙。”
“她已经在拼命了。”楚歌简短地回答。他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个废寝忘食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嗯。”秦虎重重地点了下头，“告诉那丫头，需要什么材料，需要人手，尽管开口！老子就是把城墙拆了，也先紧着她用！”
这时，一名参谋跑来汇报伤亡和战果。秦虎收敛了情绪，开始专注地听取报告，下达一道道善后指令。楚歌则悄然转身离去，他需要将这次鬼物战术的新变化，尽快告知苏软软和周震，以便他们能做出更有针对性的准备。
城墙之上，砥石依旧坚固，利剑已然归鞘，但剑锋的寒意，却愈发凛冽。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最终审判日的脚步声，正在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