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新市与新人
青霖镇临时指挥中心那间最大的板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土腥味和劣质打印墨水的气息。代表大夏王朝最高权力的加急加密通讯，正通过那台依靠灵能电池和复杂符文阵列维持运转的昂贵设备，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王朝中枢的意志，跨越千山万水，投射到这残破的边境前线。
所有够级别的人员——灵调局分局长周震、第七兵团指挥使秦虎、第九兵团指挥使夏侯岳、反AI协会负责人李明远、青年协会会长王锐，以及身上绷带还未完全拆解的楚歌——悉数到场。就连东海行省总督府的特派观察员，也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通讯兵紧张地操作着设备，滋滋的电流声过后，一个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开始一字一句地宣读那份决定许多人命运的诏书。声音在狭小的板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夏王朝最高枢密院暨政务院联合令（天授七四八年，急字第三号）”
“事由：关于东离市行政区划调整及青霖镇等地相关人事任免及善后事宜”
“一、为应对当前严峻形势，有效组织防御及重建，兹决定：”
“1. 即日起，撤销东离市建制。其原有行政管辖区域，根据实际情况暂由王朝直辖。”
“2. 在原青霖镇及周边毗邻区域，设立青霖市（县级市），隶属于东海行省代管。原东离市部分未沦陷区域的民众安置、防务建设及战后恢复工作，由青霖市政府统筹负责。”
“二、相关人事任免如下：”
“1. 原东离市市长李正荣，在东离市事件处置过程中，虽殚精竭虑，然时局维艰。鉴于其熟悉地方事务，且能力突出，调任江南行省首府‘临江府’，担任市长，同时兼任江南行省行政次长（副省长），协助省长分管民政、财政工作。即日赴任。”
“2. 原东离市灵调局局长周震，临危受命，坚守一线，功绩卓着。在青霖市新班子完善前，暂代青霖市市长一职，全面主持党政军一切工作。”
“3. 原东离市灵调局行动队队长秦锋，作战勇敢，指挥有力。晋升为青霖市灵调局局长（正处级），负责青霖市区域一切超自然事件应对及超凡力量管理。”
“4. 原东离市灵调局特邀顾问楚歌（S级觉醒者），于东离市防御战及撤离行动中，表现英勇，力挽狂澜，击毙b级鬼物，战功赫赫。特破格晋升为青霖市灵调局副局长（代，副处级），协助局长开展工作，具体负责一线作战及特种行动。（注：此任命为战时特例，需在局势稳定后，补足相关资质考核与培训。）”
“5. 第七、第九战术兵团，改编为青霖市卫戍兵团第一、第二师，秦虎、夏侯岳分任师长。暂归青霖市代市长周震节制。首要任务为：巩固城防，肃清周边鬼物，并就地征召、训练新兵，尽快组建具备实战能力的青霖市城防军。”
“王朝枢密院与政务院不日将联合派出高级别表彰团，前往青霖市进行慰问和授勋。望尔等再接再厉，坚守阵地，不负王朝与人民之重托！”
“钦此。”
通讯结束，合成音消失，板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那份诏书的内容，信息量太大，太过意味深长。
短暂的沉默后，各种复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前排、此刻面色平静如水的原东离市市长——李正荣。
这位在之前的会议上还忧心忡忡、甚至有些惊慌失措的文官市长，此刻脸上竟然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仿佛这份将其从“即将陷落的危城之主”调任为“富庶行省副省级首府长官”并高升半级的任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整理了一下原本有些褶皱的西装领口，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又带着些许矜持的淡淡笑意，朝着周震等人微微颔首，语气轻松地说：“周局长，哦不，周代市长，还有各位同僚，临江府那边百废待兴，政务繁忙，李某就先行一步了。青霖市的担子不轻，以后就拜托诸位了！”
说完，他竟不再多看这片他“治理”过的、如今已成焦土的土地一眼，带着两名早已等候在外的、衣着光鲜的秘书和助理，径直走向一旁已经发动的、挂着东海行省牌照的豪华越野车。车辆扬起一片尘土，绝尘而去，方向直指安全的东海市，进而转往更为富庶安宁的江南行省。
这一幕，让在场许多灵调局的骨干成员，尤其是那些经历过血战、心思相对单纯的战斗人员，看得是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就走了？还升官了？”一个年轻的外勤人员忍不住低声惊呼，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不解。“东离市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城市都丢了，他这个当市长的，非但一点责任没有，还……还调到更好的地方去了？这官场，还能这么玩？！”
“少说两句！”他旁边的老队员赶紧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李正荣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面色沉静的周震，“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人家李市长……上面有人。” 这话语里，充满了无奈、讥讽，以及一丝对某种看不见的规则的敬畏。
周震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诏令已下，职责分明。从现在起，这里就是青霖市！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块阵地，安顿好百姓，重建家园！ 秦虎师长，夏侯师长，城防和肃清周边的事情，拜托二位了！ 秦锋局长，灵调局的架子要尽快搭起来，情报、预警、对鬼物特种作战，不能有丝毫松懈！”
“是！”秦虎、夏侯岳、秦锋齐声应道，军人的干脆利落冲淡了刚才那场政治闹剧带来的诡异气氛。
周震最后将目光投向楚歌，眼神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楚歌副局长，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一线作战，尤其是应对高等级鬼物的威胁，需要你和你的队伍顶在最前面。 关于资质的问题，你不必担心，这是战时特例，一切以实战能力为准。”
楚歌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对官职高低并无太大感觉，副局长也好，顾问也罢，不过是换个名头继续战斗。他更在意的是实际能掌控的资源和对鬼物的杀伤效率。这个“代副局长”的职位，至少能让他名正言顺地调动更多力量，更方便地行事。至于李市长那番“操作”，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末世之下，类似的事情他并非第一次见，只是再次印证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远非简单的黑白对错。
诏书的到来，如同一剂强心针，也让青霖镇（现在应该叫青霖市了）的权力结构瞬间清晰。
军事层面，秦虎和夏侯岳立刻行动起来。两个兵团的残部开始重新整编，构筑更稳固的防御工事。同时，征兵处在难民营中迅速设立，优厚的待遇（吃饱饭、有军饷、家人优先分配物资）以及“保卫新家园”的口号，吸引了大量青壮年男子报名。虽然训练和形成战斗力需要时间，但总算有了补充兵源的渠道。“青霖市城防军”的筹建，也提上了日程。
灵调局层面，秦锋雷厉风行，迅速以原东离市灵调局的骨干为核心，搭建起了新的班子。侦查、作战、研究、后勤等各部门开始运转。楚歌则更专注于整合现有的超凡力量，青年协会、反AI协会中愿意接受整编的人员，被纳入他的直接指挥体系，负责最危险的特种清剿和突击任务。苏软软的 “坚城实业”前沿工厂，也正式成为灵调局的“特殊技术合作单位”，开始为灵调局量身定制和维修装备。
行政与民生层面，代市长周震面临着千头万绪的难题。百万难民的安置、食物的配给、卫生防疫、基础秩序的维持、与东海行省乃至王朝中枢的物资协调……每一项都关乎生死，压力巨大。他几乎是不眠不休，依靠着残存的市政人员和军队的协助，艰难地维持着这个新生城市的运转。
李正荣的“高升”，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青霖市的高层中激起了不易察觉的涟漪。它清晰地揭示了一条潜在的、通往“安全”与“前途”的路径，也让一些人意识到，即使在末世，某些规则依然有效，甚至更为重要。
东海行省乃至王朝中枢派来的“表彰团”，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授勋”那么简单。它更是一次政治站队、势力划分和资源分配的契机。周震、秦虎、夏侯岳，甚至新晋的楚歌，都不可避免地要被卷入其中。
楚歌站在新划定的青霖市市区边缘（一段刚刚加固的围墙之上），眺望着远方冥川节点那依旧不祥的红光。体内的“不朽神躯”之力，在经历连番血战和短暂休整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和深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处于一个突破的临界点。
“副局长？”王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语气带着调侃，“听起来挺威风嘛！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楚局了？”
楚歌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远方：“称呼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守住这里，才能……活下去，然后打回去。”
他握紧了拳头。官职、权力、阴谋，这些都是人类世界的游戏。而在那片红光的背后，真正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威胁，从未消失，甚至可能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青霖市的建立，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漫长、更残酷战争的新起点。
表彰团到来之日，或许就是下一轮风雨欲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