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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政回京之后,诸事料理完毕,蒙恩赐假一月在家歇息。他年景渐老,身子衰败,又因在外漂泊数年,骨肉分离,如今能安然团聚于庭室,只觉胸口暖意涌动,眼角皱纹堆起,一应大小事务尽数抛在脑后,每日只看书消遣,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是日间与妻儿母子共叙天伦,享受庭闱之乐。

因今岁八月初三日是贾母八旬寿庆,亲友众多恐筵宴排设不开,贾政早同贾赦、贾珍、贾琏等商议妥当: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宁两府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收拾出缀锦阁、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作为退居之所。二十八日请皇亲驸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二十九日请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等;三十日请诸官长、诰命及远近亲友、堂客;初一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日是贾政的;初三日是贾珍、贾琏的;初四日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凑的。

自七月上旬起,送寿礼的人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如意一柄、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太监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其余亲王、驸马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有来往的,莫不送礼,多得记不胜记。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所有精细礼物尽数摆上,请贾母过目。贾母头一两日还兴致勃勃过来瞧瞧,后来瞧烦了,便不再看,只说:“叫凤丫头收了,改日闷了再瞧。”

至二十八日,两府中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声传遍街巷。宁府中当日到的官客有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及几个世交公侯应袭;荣府中到的堂客有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及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迎接,大家相见后,先请入大观园内嘉荫堂奉茶,更衣毕,方出至荣庆堂上拜寿入席。

众人谦逊半日方才落座:上面两席是南安王妃、北静王妃;下面依品级依次排列,皆是众公侯诰命;左边下手一席是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右边下手一席才是贾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带领尤氏、凤姐及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般站在贾母身后侍立;林之孝、赖大家的带领众媳妇在竹帘外面侍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鬟在围屏后侍候呼唤;凡跟来的仆从,早有人在别处管待。

一时台上参场完毕,台下十二个未留发的小厮排班侍候。须臾,一小厮捧了戏单至阶下,先递与回事的媳妇,再由她递与林之孝家的,用小茶盘托着挨身入帘,递与尤氏的侍妾佩凤,佩凤奉与尤氏,尤氏托着走至上席。南安太妃谦让一回,点了一出吉庆戏文;北静王妃也谦让一回,亦点了一出;众人又让了一回,便命随便拣好的唱。少时,菜已四献,汤始一道,各家仆从都得了赏赐,大家更衣复入园中,另献好茶。

南安太妃问起宝玉,贾母笑道:“今日几处庙里念《保安延寿经》,他跪经去了。” 又问众小姐们,贾母笑道:“她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叫她们给我看屋子去了。园里有小戏子,传了一班在那边厅上陪着他姨娘家姊妹们看戏呢。” 南安太妃笑道:“既这样,叫人请来我瞧瞧。” 贾母回头命凤姐:“去把史、薛、林三家的丫头带来,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罢。”

凤姐答应着来到园中,只见姊妹们正吃果子看戏,宝玉也刚从庙里跪经回来。凤姐传了话,宝钗、宝琴、黛玉、探春、湘云五人跟着来到嘉荫堂。众人中有的见过,有的不曾见过,都齐声夸赞,指尖连连点着称赞不绝。湘云与太妃最熟,太妃拉着她笑道:“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倒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算帐。” 又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了年纪,连声夸赞;松开二人后,又拉着黛玉、宝琴细细打量,极夸一回,笑道:“都是好的,倒叫我夸不过来了。” 早有人打点出五分礼物: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道:“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 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妃也送上五样礼物,其余不必细说。

吃了茶,在园中略逛了逛,贾母等又让入席,南安太妃推辞说身上不快:“今日若不来实在使不得,恕我先要告辞了。” 贾母等不便强留,送至园门,看着她坐轿而去;北静王妃略坐片刻也告辞了,其余宾客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贾母劳乏了一日,次日便不会客,一应事务皆由邢夫人、王夫人管待;世家子弟拜寿的,只到厅上行礼,贾赦、贾政、贾珍等还礼管待,至宁府坐席,不必细说。

这几日,尤氏晚间也不回东府,白日待客,晚间在园内李纨房中歇宿。这日晚间伏侍贾母吃过晚饭后,贾母说:“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点吃的歇歇去,明儿还要起早闹呢。” 尤氏答应着退出来,想到凤姐儿房里吃饭,谁知凤姐儿在楼上看着人收送礼的新围屏,只有平儿在房里叠衣服。

尤氏问:“你们奶奶吃了饭了没有?” 平儿笑道:“吃饭怎会不请奶奶去?” 尤氏笑道:“既这样,我别处找吃的去,饿的我胃里发空。” 说着就要走,平儿忙留住:“奶奶请回来,这里有点心,且点补一点儿,回来再吃饭。” 尤氏笑道:“你们忙成这样,我去园里和姊妹们闹去。”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平儿留不住,只得罢了。

尤氏一径来至园中,见园中正门与各处角门仍未关闭,还吊着各色彩灯,便回头命小丫头叫该班的女人来关门。那丫鬟走入班房中,竟没一个人影,回来回了尤氏,尤氏又命她传管家的女人。丫鬟应了出去,到二门外鹿顶内 —— 这是管事女人议事取齐之所 —— 只见两个婆子正在分菜果,丫鬟问道:“那一位奶奶在这里?东府奶奶立等一位奶奶,有话吩咐。”

这两个婆子只顾分菜果,又听见是东府的奶奶,并不放在心上,回说:“管家奶奶们才散了。” 小丫头道:“散了就麻烦你们家里传一声去。” 婆子道:“我们只管看屋子,不管传人,姑娘要传人另派传人的去。” 小丫头气白了脸,嘴唇抿得紧紧的:“嗳呀,这可反了!怎么你们不传?你哄新来的还罢了,怎么哄起我来了?素日你们不传谁传?这会子打听了梯己信儿,或是得了哪位管家奶奶的东西,你们争着狗颠儿似的传去,不知谁是谁呢!琏二奶奶要传,你们也这么回吗?”

这两个婆子一则吃了酒,二则被丫鬟揭挑弊病,脖颈一梗,嘴角撇起,羞激怒了,回口道:“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与你相干?不用揭挑我们,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会溜呢!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事排场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小丫头气得眼眶泛红,转身进来把方才的话都告诉了尤氏。尤氏听了,冷笑一声,眉尖挑得老高:“这是两个什么人?” 一同在怡红院吃点心的两个姑子、宝琴、湘云等听了,生怕尤氏生气,忙劝说:“没有的事,必是这丫头听错了。” 两个姑子笑推小丫头:“你这孩子好性气,糊涂老嬷嬷的话也不该来回,咱们奶奶万金之躯,劳乏了几日,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咱们哄她欢喜还来不及,说这些做什么。” 袭人也忙拉着小丫头出去:“好妹子,你且出去歇歇,我打发人叫她们去。”

尤氏道:“不用叫别人,你去把这两个婆子叫来,再把你们家凤儿也叫来。” 袭人笑道:“我去请。” 尤氏道:“偏不要你去。” 两个姑子忙起身笑道:“奶奶素日宽洪大量,今日老祖宗千秋,奶奶生气岂不惹人谈论?” 宝琴、湘云也都笑劝,尤氏道:“若不是老太太的千秋,我断不依,且放着罢。”

说话间,袭人已遣了另一个丫头去园门外找人,可巧遇见周瑞家的,小丫头把这事告诉了她。周瑞家的虽不管事,却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讨好,听了这话,脚步飞快地跑入怡红院,一面跑一面口内嚷嚷:“气坏了奶奶了,可了不得!咱们家里如今惯的太不堪了,偏生我不在跟前,若在跟前,先打给她们几个耳刮子,等过了这几日再算帐!”

尤氏见了她,笑道:“周姐姐你来,有个理你说说:这早晚门还大开着,明灯蜡烛的,出入的人又杂,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因此叫该班的人吹灯关门,谁知一个人芽儿也没有。” 周瑞家的道:“这还了得!前儿二奶奶还吩咐过,说这几日事多人杂,一到晚上就关门吹灯,不是园里人不许放进去,今儿竟没人当回事!这事过了几日,必要打几个才好。” 尤氏又把小丫头的话学了一遍,周瑞家的道:“奶奶别生气,等过了事,我告诉管事的打她们个臭死!只问她们谁叫说这‘各家门各家户’的话!我已经叫她们吹了灯,关上正门和角门了。”

正乱着,凤姐儿打发人来请尤氏吃饭,尤氏道:“我也不饿了,才吃了几个饽饽,请你奶奶自吃罢。” 一时周瑞家的得便出去,把方才的事回了凤姐,又说:“这两个婆子是管家奶奶,时常我们和她们说话,都似狠虫一般,奶奶若不戒饬,大奶奶脸上过不去。” 凤姐道:“既这么着,记上她们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打几下子或是开恩饶了,随她去就是,不算什么大事。”

周瑞家的巴不得一声,素日因与这两个婆子不睦,出来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立刻叫林之孝家的进来见大奶奶,一面又传人捆起这两个婆子,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林之孝家的不知何事,此时已经点灯,忙坐车进来,先去见凤姐,至二门上传进话去,丫头们出来说:“奶奶才歇了,大奶奶在园里,叫大娘见了大奶奶就是了。”

林之孝家的只得进园来到稻香村,丫鬟们回进去,尤氏听了反过意不去,忙唤她进来,笑道:“我不过为找人找不着才问你,你既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又把你叫进来,倒让你白跑一遭,不大的事已经撒开手了。” 林之孝家的也笑道:“二奶奶打发人传我,说奶奶有话吩咐。” 尤氏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只当你没去,白问你罢了,必是周姐姐多事告诉了凤丫头。家去歇着罢,没有什么大事。” 李纨又想说原故,尤氏反拦住了。

林之孝家的见如此,只得回身出园,可巧遇见赵姨娘,赵姨娘笑道:“嗳哟哟,我的嫂子!这会子还不家去歇歇,还跑些什么?” 林之孝家的便把进来的缘由说了一遍,赵姨娘原就爱察听这些事,且素日与管事女人们扳厚,互相联络,早已闻得八九分,听林之孝家的说完,便添油加醋告诉了她一遍,林之孝家的听了,嗤笑一声:“原来是这事,也值一个屁!开恩就不理论,心窄些也不过打几下子就完了。” 赵姨娘道:“我的嫂子,事虽不大,可见她们太张狂了,巴巴传进你来,明明戏弄你、顽算你!快歇歇去,明儿还有事呢,也不留你吃茶。”

林之孝家的出来,到了侧门前,只见方才两个婆子的女儿上来哭着求情。林之孝家的笑道:“你这孩子好糊涂,谁叫你娘吃酒混说惹出事来,连我也跟着担不是,我替谁讨情去?” 这两个小丫头才七八岁,不识事,只管哭啼求告,缠得林之孝家的没法,说道:“糊涂东西!你放着门路不去缠我做什么?你姐姐现给了那边太太的陪房费大娘的儿子做媳妇,你过去告诉你姐姐,叫亲家娘和太太一说,什么事完不了!”

一语提醒了一个丫头,那一个还在求,林之孝家的啐道:“糊涂攮的!她过去一说自然都完了,没有单放了他妈又只打你妈的理!” 说毕上车去了。这个小丫头果然跑去告诉了姐姐,又和费婆子说了。这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先也曾兴过一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个个都虎视眈眈。

费婆子常倚老卖老,仗着邢夫人,吃了酒便嘴里胡骂乱怨出气。如今贾母庆寿这样大事,她干看着人家逞才办事,心中早已不自在,指鸡骂狗闲言闲语地闹,这边的人也不和她较量。如今听说周瑞家的捆了她亲家,越发火上浇油,仗着酒兴,指着隔断的墙大骂一阵,便跑去向邢夫人求情:“我那亲家并没什么不是,不过和那府里大奶奶的小丫头白斗了两句话,周瑞家的就调唆二奶奶把她捆到马圈里,等过了这两日还要打!求太太开恩,我那亲家娘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和二奶奶说声饶了她这一次罢。”

邢夫人自讨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又见贾母越发冷淡自己,凤姐的体面反胜过往日,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众姊妹,贾母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心内早已怨忿不乐,只是发作不出来。又值这一干小人在侧,她们心内的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先不过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 “只哄着老太太喜欢,好就中作威作福,辖治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 “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邢夫人纵是铁心铜胆,妇人家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近日因此着实恶绝凤姐,今听了费婆子这番话,也不说长短,只记在心里。

至次日一早,见过贾母,众族人都到齐,坐席开戏。贾母高兴,又见今日无远亲,都是自己族中子侄辈,便穿便衣常妆出来,堂上受礼。当中独设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贾母歪在榻上,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小矮凳,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姊妹们围绕着。因贾?之母带了女儿喜鸾,贾琼之母带了女儿四姐儿,还有几房的孙女儿,大小共有二十来个,贾母独见喜鸾和四姐儿生得好,说话行事与众不同,心中喜欢,便命她两个也过来榻前同坐,宝玉则在榻上脚下给贾母捶腿。

首席是薛姨妈,下边两溜顺着房头辈数坐下,帘外两廊都是族中男客,也依次而坐。先是女客一起一起行礼,后方是男客行礼,贾母歪在榻上只命人说 “免了罢”,早已都行完了。然后赖大等带领众人从仪门直跪至大厅上磕头礼毕,又是众家下媳妇,再是各房的丫鬟,足足闹了两三顿饭的工夫。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在当院中放生,贾赦等焚过天地寿星纸,方开戏饮酒。直到歇了中台,贾母方进来歇息,命众人取便,又命凤姐儿留下喜鸾、四姐儿顽两日再去。凤姐儿出来和她们母亲说了,二人母亲素日承凤姐照顾,巴不得一声,喜鸾、四姐儿也愿意在园内顽耍,至晚便不回家了。

邢夫人直至晚间散席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的面子,竟放了她们罢。” 说毕,上车去了。

凤姐听了这话,当着许多人,脸颊紫涨得像熟透的李子,胸口剧烈起伏,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指尖发麻,回头向赖大家的等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昨儿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尽让她发放,并不为得罪了我,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这么快。” 王夫人因问什么事,凤姐儿笑着把昨日的事说了,尤氏也笑道:“连我都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 凤姐儿道:“我为你脸上过不去,所以等你开发,不过是个礼数。就如我在你那里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送了来尽我处置,凭他是什么好奴才,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这又不知谁过去没的献勤儿,把这也当一件事来说。”

王夫人道:“你太太说的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她们为是。” 说着回头便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鼻尖一酸,泪珠顺着下颌滚落,不觉灰心转悲,赌气回房哭泣,又怕人知觉。偏巧贾母打发琥珀来叫,立等说话,琥珀见她眼肿红肿肿的,诧异道:“好好的,这是什么原故?老太太那里立等你呢。” 凤姐忙擦干泪,洗面另施了脂粉,方同琥珀过来。

贾母问道:“前儿送礼拜寿的人家,共有几家有围屏?” 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 贾母道:“既这样,这两架别动,好生搁着,我要送人的。” 凤姐儿答应了。

鸳鸯忽过来,目光在凤姐脸上只管瞧,引的贾母问:“你不认得她?只管瞧什么。” 鸳鸯笑道:“怎么她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只管看。” 贾母听说,便叫凤姐近前,也觑着眼看,凤姐笑道:“才觉一阵痒痒,揉肿了些。” 鸳鸯笑道:“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了不成?” 凤姐道:“谁敢给我气受,便是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

贾母道:“正是呢,我正要吃晚饭,你在这里打发我吃,剩下的你就和珍儿媳妇吃了。你两个在这里帮着两个师傅替我拣佛豆儿,也积积寿,前儿你姊妹们和宝玉都拣了,如今也叫你们拣拣,别说我偏心。” 说话时先摆上一桌素席,两个姑子吃了,然后才摆上荤的,贾母吃毕,饭菜抬出外间,尤氏、凤姐儿二人正吃,贾母又叫把喜鸾、四姐儿也叫来同吃。

四人吃毕,洗手点香,捧过一升豆子来,两个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后一个一个拣在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结寿缘。贾母歪着听两个姑子说佛家因果善事,鸳鸯早已听见琥珀说凤姐哭之事,又和平儿打听了原故,晚间人散时便回贾母:“二奶奶还是哭了,那边大太太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

贾母问起原故,鸳鸯把前因后果说了,贾母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就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这是你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着当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 正说着,宝琴等进来,贾母便不再提,问宝琴:“你从哪里来?” 宝琴道:“在园里林姐姐屋里大家说话呢。”

贾母忽想起一事,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她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她们,我听见可不依。” 婆子应了正要走,鸳鸯道:“我去说罢,她们那里听她的话。” 说着一径往园子来。

鸳鸯先到稻香村,李纨与尤氏都不在,问丫鬟们,说 “都在三姑娘那里呢”,便回身来至晓翠堂,果见园中人都在那里说笑。众人见她来了,都笑说:“你这会子又跑来做什么?” 又让她坐,鸳鸯笑道:“不许我也逛逛么?” 说着把贾母的嘱咐说了一遍,李纨忙起身,叫人把各处头儿唤来,令她们传与诸人知道,不在话下。

尤氏笑道:“老太太也太想得到,实在我们年轻力壮的,捆上十个也赶不上她这份细心。” 李纨道:“凤丫头仗着鬼聪明,还离脚踪儿不远,咱们是不能的了。” 鸳鸯道:“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她也可怜见儿的!这几年虽没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难作:若太老实没有机变,公婆嫌太老实,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如今咱们家里更好,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奴字号的奶奶们,一个个心满意足,少不得意就背地里咬舌根、挑三窝四。我怕老太太生气,一点儿也不肯说,不然我告诉出来,大家别过太平日子。这不是我当着三姑娘说,老太太偏疼宝玉,有人背地里怨言还罢了,算是偏心;如今老太太偏疼你,我听着也不好,这可笑不可笑?”

探春笑道:“糊涂人多,哪里较量得许多。我说倒不如小人家,人少虽寒素些,倒是欢天喜地;我们这样人家,人多外头看着不知何等快乐,殊不知说不出的烦难更利害。” 宝玉道:“谁都象三妹妹好多心,事事我常劝你,别听俗语想俗事,只管安富尊荣才是,比不得我们没这清福,该应浊闹的。” 尤氏道:“谁都象你,一心无挂碍,只知道和姊妹们顽笑,饿了吃困了睡,再过几年还是这样,一点后事也不虑。” 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 李纨等都笑道:“这可又是胡说,就算你没出息终老在这里,难道姊妹们都不出门?” 尤氏笑道:“怨不得人说他是假长了个胎子,究竟是个又傻又呆的。” 宝玉笑道:“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 众人不等说完便说:“可是又疯了,别和他说话才好,一说话不是呆话就是疯话。”

喜鸾笑道:“二哥哥别这样说,等这里姐姐们都出了阁,横竖老太太、太太也寂寞,我来和你作伴儿。” 李纨、尤氏等都笑道:“姑娘也别说呆话,难道你是不出门的?这话哄谁。” 说的喜鸾低下头。当下已是起更时分,大家各自归房安歇,暂且不提。

且说鸳鸯一径回来,刚至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犹未上闩。此时园内无人来往,只有该班的房内灯光掩映,微月挂在半天。鸳鸯没有作伴的,也没提灯笼,独自一个脚步又轻,该班的人都没理会。她偏要小解,便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

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窸窣响,鸳鸯浑身汗毛竖起,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两个人在那里,见她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看清一个穿红裙子、梳鬅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她只当司棋和别的女孩子在此方便,见自己来了故意藏躲恐吓着耍,便笑叫道:“司棋你不快出来,吓着我,我就喊起来当贼拿了!这么大丫头了,没个黑家白日的只是顽不够。”

这本是鸳鸯的戏语,谁知司棋贼人胆虚,只当鸳鸯已看见她的首尾,生恐叫喊起来被众人知觉,更不好收场,且素日鸳鸯又和自己亲厚不比别人,便从树后跑出来,一把拉住鸳鸯的衣袖,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声音发颤:“好姐姐,千万别嚷!”

鸳鸯反被她吓了一跳,忙拉她起来,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笑问道:“这是怎么说?” 司棋满脸红胀,泪珠顺着脸颊滚落,鸳鸯再一回想,那另一个人影恍惚像个小厮,心下猜疑了八九分,自己反羞得脸颊发烫,手脚都有些发软,定了定神忙悄问:“那个是谁?” 司棋复跪下道:“是我姑舅兄弟。” 鸳鸯啐了一口,压低声音:“要死,要死!” 司棋又回头悄道:“你不用藏着,姐姐已看见了,快出来磕头。”

那小厮听了,只得也从树后爬出来,磕头如捣蒜。鸳鸯忙要回身,司棋死死拉住她的手苦求,哭道:“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超生要紧!” 鸳鸯道:“你放心,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角门上有人说道:“金姑娘已出去了,角门上锁罢。” 鸳鸯正被司棋拉住不得脱身,听见这话便接声道:“我在这里有事,且略住手,我出来了。” 司棋听了,只得松手让她去了。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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