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的城墙在酷寒中呻吟,条石缝隙凝结的冰棱如刀似剑。城西三十里,柳条沟背风的坡谷里,三万北元精骑如同蛰伏的狼群,铁甲覆霜,战马的响鼻在死寂中喷出团团白雾。纳哈出裹着厚重的貂裘,指关节捏着镶嵌宝石的金刀刀柄,青白泛紫。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东南方——开平卫城头于琥的将旗在风雪中艰难招展,那是约定好的信号。
“太尉,徐达主力已在东门、南门外列阵,看旗号是朱栋的神策军火器营!”斥候滚鞍下马,声音带着冰碴碰撞的脆响。
纳哈出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好!传令勇士们,备马!待于琥在城内搅乱明狗阵脚,西门火起为号,我等便如雷霆击碎徐达中军!”
开平卫城外五里,明军大营。中军帐内炭火熊熊,驱不散渗入骨髓的寒意。巨大的开平城防图铺展帅案,徐达的手指如同铁铸,重重点在西城门。
“此处,便是锁钥!”声音不高,却压过帐外呼啸的风雪,“于琥叛贼,外结纳哈出,内倚城坚,欲行那瓮中捉鳖、内外夹击之计。其心腹嫡系守西门,此门必为其预留之退路,亦是其勾连外寇之命门!守备看似森严,实则外强中干,心志早存退意!”
他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肃立的常遇春、蓝玉、冯胜、朱栋、朱樉、朱棣等人:“冯胜!”
“末将在!”宋国公冯胜抱拳,须发如戟,沉稳如山。
“着你总督后军精锐,偃旗息鼓,潜行至城西十里外密林!多备强弓硬弩、拒马鹿砦!待西门洞开,纳哈出骑兵涌入过半之际,以重甲步卒堵死城门甬道!弓弩手压制城头!务必将其入城之骑与城外主力切割!关门打狗,一网打尽!可能做到?”
“大将军放心!老臣定叫那瓮中之鳖,插翅难逃!”冯胜声如洪钟,领命而去。
“常遇春!”
“俺的刀早渴了!”鄂国公虎目圆睁,跃跃欲试。
“着你亲率三万具装铁骑,伏于柳条沟侧翼高地之后!待纳哈出主力尽出,驰援西门,其巢穴空虚之时——”徐达手掌猛地一劈,带起一股寒风,“给老子狠狠踹他的屁股!烧了他的营盘!断了他的归路!此乃绝杀!”
“哈哈哈!天德瞧好吧!保管让纳哈出这老小子,哭都找不着调!”常遇春摩拳擦掌,甲叶铿锵作响。
“吴王殿下!”
“末将在!”朱栋肃然出列。
“着你统御神策军所有火器,于东、南门外预设阵地,猛烈佯攻!声势务求浩大,务必将守军主力牢牢钉死在东、南两面!待西门火起,冯胜堵门功成,即刻调转所有重炮,轰击西门城楼及附近城墙!为步卒总攻撕开裂口!此乃破城之锤!”
“末将领命!定以雷霆,碎其坚城!”朱栋眼中战意升腾。
“朱樉、朱?、朱棣!”徐达目光扫过三位年轻亲王,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尔等随中军本阵,于后方九丈指挥塔观战!无本帅将令,不得擅离半步!违者,军法无情!”
“末将遵令!”三人齐声应诺。朱棣眼中锐芒一闪,朱樉则盯着舆图上的西门,拳头悄然握紧。
辰时三刻,风雪稍歇,号角裂空。
“咚!咚!咚!咚——!!!”
撼天动地的战鼓声如同巨兽苏醒,敲响了开平城的丧钟!
“神机营大炮队!预备——放!!!”陈宣嘶哑的吼声穿透云霄。
“轰轰轰轰轰——!!!”
东门、南门外,神策军阵地瞬间化作喷发的火山!洪武大炮喷射出毁灭的烈焰,沉重的开花弹与实心弹如同陨星天降,狠狠砸在开平城东、南两面的城墙与城楼!坚固的条石在超越时代的火药威力下崩裂、粉碎!城垛被掀飞,箭楼燃起冲天大火!浓烟翻滚,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三个千人火枪方阵排成严密的死亡横队!
“第一列!放!”
“轰!!!”
“第二列!前进!放!”
“轰!!!”
“第三列!前进!放!”
“轰!!!”
连绵不绝的恐怖轰鸣撕裂苍穹!铅弹组成的炽热金属风暴,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收割着城墙上任何敢于露头的生命!开平城东、南两面瞬间化为血肉磨盘!守军的惨叫、砖石崩塌的巨响、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城内的于琥被这毁天灭地的佯攻彻底震慑,脸色煞白如纸。“快!所有预备队!都给老子调到东门、南门!顶住!顶住!”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西门方向的守备力量,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无情抽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亲兵。
午时刚过,佯攻已持续近两个时辰。
“报——!!!大将军!西门!西门开了!”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带爬冲上指挥塔,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叛将于琥……亲率数百亲兵,打开西门!城外烟尘大起,纳哈出的骑兵……骑兵开始入城了!”
指挥塔上,寒风如刀。徐达目光之中精光爆射,如同出鞘的绝世宝刀!他猛地抓起案上代表冯胜的黑色令旗,朝着城西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挥下!动作决绝,如同劈开生死!
传令“冯胜!可以动手!”命令通过旗语瞬间传递!
几乎同时,西门方向!沉重的包铁城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轰然洞开!于琥一身锃亮铁甲,骑在马上,脸上带着谄媚、疯狂与孤注一掷的扭曲,朝着城外滚滚烟尘挥舞手臂:“快!太尉大人!快进城!明狗主力都在东、南两面,西门空虚!”
烟尘之中,纳哈出身披华丽的甲胄,手持金刀,一马当先!看着洞开的城门和城墙上稀疏的守军,他眼中贪婪与狂喜爆闪:“勇士们!开平的财帛女子在等着你们!冲进去!活捉徐达者,赏万金,封王!”
“嗷呜——!!!”身后的北元精骑发出狼嚎,如同决堤的浊流,争先恐后涌入城门!
“成了!”于琥心中狂喜,仿佛看到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前队数千骑兵涌入城内,后队尚在城外、阵型拉长混乱之际——
“咚!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如同闷雷,陡然自西门两侧的密林中炸响!
“杀!!!”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撕裂风雪!无数面冯字战旗如同变戏法般从雪地中竖起!早已埋伏多时的冯胜后军精锐,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钢铁洪流,狂涌而出!
冲在最前的,是数千身披厚重铁甲、手持丈余长矛与大盾的重装步兵!他们行动看似缓慢,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撞向洞开的西门甬道!
“堵死城门!长矛手!列阵!”冯胜须发戟张,立于阵前,声若洪钟!
“喝!!!”重甲步卒发出震天怒吼,巨大的包铁盾牌轰然砸地,瞬间在狭窄的城门甬道外组成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长达丈余的锋利长矛,如同择人而噬的毒龙,森然探出盾隙!
“放箭!!!”冯胜佩剑前指!
嗡——!
两侧山坡上,无数强弩硬弩张开!遮天蔽日的箭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目标直指城墙上的叛军和城门外挤作一团的北元骑兵!
“噗噗噗噗——!”箭矢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城墙上瞬间倒下一片叛军!城门外拥挤的北元骑兵更是人仰马翻,惨嚎震天!后续的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雨射得鬼哭狼嚎,根本无法靠近城门!
“不好!中计了!”刚刚冲入城内的纳哈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惊骇欲绝!他猛地回头,只见城门甬道外,已被明军那钢铁长矛的死亡丛林彻底堵死!后续的骑兵被箭雨射得无法靠近!而城内,除了于琥那数百惊惶的亲兵,竟是空荡荡一片!预想中的接应巷战荡然无存!只有两侧高耸的城墙,如同冰冷的囚笼!
“于琥!你这狗贼!竟敢诈降!”纳哈出目眦欲裂,金刀指向同样目瞪口呆、面如死灰的于琥。
“太尉!我……我没有啊!”于琥百口莫辩,浑身筛糠。
指挥塔上,徐达的目光如同冰封的寒潭,牢牢锁定瓮城内混乱的景象。他猛地抓起代表朱栋的赤红旗帜,朝着西门方向,再次狠狠挥下!动作凌厉如刀!
传令“吴王!可以开火了!!!”
命令通过旗语,瞬间传到东门外的神策军阵地!
朱栋早已等待多时!看到指挥塔上那面刺目的赤红旗帜挥动,他眼中寒芒爆射,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硝烟弥漫的西门城楼,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
“神机营大炮队!目标!西门城楼!轰击!!!”
早已调整好射界、蓄势待发的洪武大炮,发出了更加狂暴、更加精准的怒吼!这一次,是开花弹!
“轰隆——!!!!”
“轰隆——!!!!”
“轰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集中在西门区域!坚固的城楼在数发精准命中的开花弹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轰然坍塌!砖石木梁混合着守军的残肢断臂,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附近的城墙也被炸开巨大的缺口,烟尘如同狰狞的黑龙冲天而起!
“放!!!”朱栋的吼声毫不停歇!
第二轮炮火接踵而至!目标——西门附近城墙薄弱处!
“轰!轰!轰!”
地动山摇!城墙在恐怖的爆炸中剧烈颤抖、崩裂!一段近十丈宽的城墙轰然向内倒塌!碎石断砖如同瀑布般滚落,瞬间在瓮城内堆起一座小山!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步卒!总攻!拿下开平!”徐达的怒吼通过令旗和号角响彻战场!
“杀啊!!!”
早已蓄势待发的明军主力步卒,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踏着被炮火轰开的巨大缺口和崩塌的城墙,如同决堤的怒潮般涌入开平城内!喊杀声震天动地!
瓮城之中,已成困兽的纳哈出残部与于琥叛军,在明军步卒排山倒海的攻势和无处不在的箭雨下,如同雪崩般溃败、消亡!
“二哥!快给我轰开那破门!”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瓮城入口处响起!正是秦王朱樉!他不知何时竟已率本部陌刀营精锐冲到了最前沿!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朱栋在炮阵看得真切,心领神会:“神机营!目标!瓮城内城门!实心弹!一发校射!放!”
“轰!”一发沉重的实心弹精准地砸在内城门上!包铁的木门剧烈震颤,裂开巨大缝隙!
“给老子开!”朱樉抓住机会,陌刀带着千钧之力,顺着裂缝狠狠劈入!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最后一道粗大的门栓应声而断!
“陌刀营!随本王——杀进去!”朱樉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内城门,倒提陌刀,第一个冲入瓮城核心!身后陌刀手如同虎入羊群,巨大的刀刃挥舞,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混乱中,纳哈出被亲卫死死护住,在倒塌的城墙废墟和汹涌的明军之间左冲右突,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喊杀,死死盯住了城外那座屹立于风雪中的九丈指挥塔!塔顶,那玄色大氅的身影,如同掌控一切的神魔!
“徐达——!”纳哈出发出撕心裂肺、充满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嘶吼,“你算计我——!!!”
声音凄厉如垂死孤狼,在血腥的战场上回荡。他手中的金刀,当啷一声,脱手坠地,溅起几点浑浊的泥雪,瞬间被奔流的血污淹没。
开平城头,那面沾满血污的苍狼旗被扯下,一面崭新的、浴火而生的明军赤旗,在洪武六年正月凛冽的风雪中,迎着呼啸的北风,于残破的西门城楼上,猎猎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