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躲在人间的倒霉小狐狸
人间,清河镇。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街边茶楼的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惊堂木一拍,引来满堂喝彩;隔壁的包子铺刚开笼,白胖胖的热气裹挟着肉馅的鲜香,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孩童们举着糖葫芦追逐嬉闹,铜铃般的笑声滚过整条街巷。
这便是人间,一派鲜活热闹的景象,与魔宫那死寂的、能将骨头都冻成冰渣的阴冷截然不同。
涂山幺幺选了个街角不碍事的位置,将自己那张破旧的小木桌摆好。她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油烟、甜香与尘土的人间气息,感觉自己那颗被吓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总算安稳地落回了胸腔里。
逃出来了。
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想在原地打个滚。
一个月前,她趁着八个魔君打成一团,拼了命地从魔宫偏殿的窗户溜了出来。她不敢化作白光,怕惊动那个可怕的魔头,只能用四只爪子在魔宫那错综复杂的廊道里死命狂奔。那段路程,是她狐生中最漫长、最惊悚的记忆。每一阵风,每一片阴影,都像是渊皇那双冰冷的眼睛。
所幸,她最终还是逃出了魔界那令人窒息的结界。
此刻的她,已经化作了人形。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她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小鹿一样,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与警惕。
她将一块木牌郑重地摆在桌上,上面是她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的几个字——涂山姻缘,一线牵。
没错,为了糊口,她重操旧业了。
“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涂山幺幺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斜对面的包子铺。那里的老板娘正麻利地将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装进油纸袋里,递给排队的客人。
她咽了口口水。
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从魔界逃出来耗尽了她所有的灵力,现在浑身上下连一枚铜板都摸不出来。
“涂山幺幺,你可得争气!”她攥紧了小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次一定不能再出错了,绝对不能!先赚够买三个……不,买五个肉包子的钱!”
她坐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她学着青丘那些长老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试图从他们身上看出姻缘的脉络。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带愁容地走过,头顶的姻缘线黯淡无光,还打了好几个死结。幺幺在心里摇了摇头:难,太难了,这得用剪刀才能解开。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她的姻缘线倒是明亮得很,像一根等待放飞的风筝线,只是另一头还空荡荡地飘着。幺幺点了点头:嗯,这个有潜力,不过她看起来没钱。
一个富家翁挺着肚子走过,身后的姻缘线乱七八糟,跟一团毛线球似的,同时连着好几个方向,有几个还连着他家后院的几口水井。幺幺看得直咧嘴:……算了,惹不起。
她就这么看了一下午,太阳从正当空,慢慢挪到了西边的屋檐角。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包子铺的蒸笼也收了起来。
她的桌前,依旧无人问津。
涂山幺幺的肩膀垮了下来,高人风范荡然无存。她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难道她今天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吗?
她是不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小狐狸?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别的狐狸在人间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偏偏她,只会闯祸。
一想到“闯祸”两个字,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腕上那道被袖子遮住的、若有若无的联系,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悄收紧。
她不敢去想那个魔头。
那个将她像小猫一样拎来拎去,逼她擦遍整个魔宫地板,还用那种看新奇玩具的眼神看着她的男人。
她甚至不敢去回忆他那张脸,那张俊美到让人忘记呼吸,却又病态疯狂到让人灵魂战栗的脸。
她只希望,他永远也找不到自己。人界这么大,千千万万个城镇,亿万万的人,他总不能一个个找过来吧?
对,一定是这样。
她用这个念头安慰着自己,可心底的恐惧却像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蔓延开来。
天色渐渐暗了。
街边的店铺陆续点亮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将青石板路照得一片温暖。涂山幺幺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收摊。看来今天只能去城外的破庙里将就一晚,明天再想办法了。
就在她伸手去拿那块木牌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的摊位。
幺幺的动作一僵,浑身的白毛差点没当场炸开。她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不是他……不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朴实的、沾着些许面粉的布鞋。往上,是一身粗布短打,肌肉将衣衫撑得鼓鼓囊囊。再往上,是一张憨厚老实、被炉火熏得有些发红的脸。
来人很高大,像座小山,此刻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她的小桌前,两只手在身前紧张地搓来搓去。
是隔壁烧饼铺的那个小哥。
涂山幺to幺一下午都闻着从他那里飘来的烧饼香味,馋得直流口水。
“姑……姑娘……”烧饼小哥的声音有些粗,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结巴,“你……你这个,真的……灵吗?”
涂山幺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摊位上的木牌。
生意上门了!
她瞬间满血复活,刚才的沮丧和恐惧一扫而空。她连忙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再次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位大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我涂山一脉,执掌天下姻缘,讲究的是一个‘缘’字。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套说辞是她从青丘长老那里偷学来的,每次长老们不想搭理那些前来求姻缘的凡人时,就会这么说。
烧饼小哥张武显然是个老实人,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更加敬畏了。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热乎乎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姑娘,我……我没多少钱,这是我刚烙的烧饼,加了最多肉馅的,你……你先尝尝。”
油纸包一打开,浓郁的肉香和麦子被烤熟的焦香瞬间钻进幺幺的鼻子里。她看着那金黄酥脆、还在滋滋冒油的烧饼,眼睛都直了。
她的肚子发出了比刚才更响亮的抗议声。
“咳咳。”幺幺强行将视线从烧饼上挪开,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高人”尊严,“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是……是这样的。”张武的脸更红了,他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斜对面包子铺的方向,又迅速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我看上了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