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陆东堂的手走在街上,眼泪仿佛已经流干了。
她嘴角扯着笑,不过是应付给路人和陆东堂看的。
可是眸底藏不住的的潮湿告诉陆东堂,她心里的小女孩此时很难过。
“要不别逛了。”陆东堂住了脚,“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家吃?”
身体不舒服?
他可真是个好人。
她见到暗恋的人,有了不好的情绪,他还主动为她找了个借口。
如此虚伪的和他相处下去,引得他越陷越深,是不是也不太好?
以往小雪想法囫囵,只靠直觉用力活着。
现在她却不得不认真去思考。
她不想伤到别人。
刚刚说假话,也不过是想让柳爷认为她是个爱钱的坏女人。
这样也许他能好过些,小雪这样想着。
眼前这个男人,依旧对她目露关心。
他也许也是第一次动了真情,个人的情绪还不能熟练的藏在眼底。
小雪抿了抿唇,随意往右手边一家没多少人的饭店指了指:
“先不回去,答应你出来吃饭的,怎么好意思失约。”
陆东堂:“你真没事?”
小雪笑笑:“没事。”
“……那走。”
陆东堂绕到街道外头,帮她挡着来往的行人和黄包车,举止之间,尽显绅士风度。
他对小雪越好越细心,她越觉得对不起她这份爱。
小雪漫步街头,脑中想法一秒一个。
却唯有一个念头她很确定。
若是再重来一次,想来她也是会答应陆老爷的要求的。
因为她不想让柳爷就这么死了。
随手指的饭店不远,就在同一条街上。
小和春戏班就在街道尽头,那几人已经走没影了。
唯有柳爷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原本就塑在那儿的铜像。
他也没有回头看小雪的背影,只是呆呆的维持着刚刚跟她说话的姿势。
进饭店之前,小雪最后看一眼他,便垂下空寂的眸子,随服务员上了二楼。
两个人挑了个人少,且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儿是个茶楼,老板本意是为了创造一个幽静怡然的空间。
所以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只有薄薄一张。
菜名只有几个,大部分都是茶的名字。
还有英文。
小雪熟知戏文,对英文却是看也看不懂。
于是随意扫一眼后,便递给对面的陆东堂。
“你来。”
陆东堂中西式教育都受过,这点英文他信手拈来,于是笑着招来服务员,低低出声,点了几道菜。
点之前,还问问小雪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小雪只说没有,她什么都吃。
陆东堂想起小梁跟他说过,她买了好多鱼货的事,于是指尖划过几个菜名后,专门为她点了个避风塘炒虾。
这边正点着菜,小雪却走了神。
她撑着脸坐在窗边,下头来来往往的人总会不时看到她。
羡慕的话语总是或多或少会传入她的耳朵里。
“那就是陆夫人?她好漂亮啊。”
“陆夫人在这儿,陆爷是不是也在这儿?”
“你别去打扰人家,陆爷前一段时间听说够忙的,人家好不容易聚一聚呢。”
“要我说,赛老板能嫁给他,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人家陆爷祖上,可是世代从医的,听说以前还出过御医呢。”
小雪轻轻眨了眨眼,低头无言的抠着手指。
也对,她一个戏子而已。
能嫁给陆东堂这种要家世有家世,要上进心有上进心的男人,还要奢求什么呢?
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甚至连以前的好胃口也失了大半。
菜很快上上来,都是分量不大,但精致的菜。
陆爷擦了手,开始给她剥虾。
没吃几只,小雪就觉得自己饱了。
她摁住陆东堂又伸过来的手腕,胸腔中憋闷的情绪再不吐出来,她想她就快要抑郁了。
“东堂,我想搬到其他地方住一段时间。”
话一说出口,她的思维也变得流利许多:
“一直闷在屋里不见你,是我的错。”
“我还忘不了他,这对你也不公平,我们……暂且分开住一段日子行吗?”
陆东堂手一顿,琥珀色的瞳眸和她带着歉意的目光交汇,久久才眨一下眼。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陆东堂拿出帕子,一个手指一个手指,认认真真的擦过去。
这才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
过了一分多钟,他轻声问:
“那你……是要跟我离婚吗?”
离婚两个字被他说得很含糊。
小雪知道他这种人,若是对她没点意思,是不会轻易考虑结婚的。
离婚也一样。
小雪只摇了摇头,老实跟他讲:
“我想找个离小和春远一些的地方住下,环境好坏无所谓,就是换换心情。”
理智之弦紧紧绷住的陆东堂,骤然松了口气,笑容也更为柔和了:
“好的,我给你安排。”
小雪抿了口茶,又说:“小美我要带走。”
陆东堂毫不犹豫,“当然,你的人,你自己做决定。要不,小梁你也带走,他身手好,枪法也好,必要的时候,可以护你周全。”
他这么干脆,又细心,惹得小雪眼眶又红起来。
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小雪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头却缓缓低下:
“对不起,我不该如此。”
陆东堂只是看着她笑:“夫妻之间,无须道歉。”
夫妻?
偌大的不配得感,让小雪无法坦然应下。
只得含糊唔一声,又坐回去。
……
陆东堂给她找了个别院,离小和春戏院有个两公里远。
没办法,她不能离他的地盘太远。
太远的话,她陆夫人的身份,反而会让她成为一个靶子。
那院子不大,但环境清幽,旁边邻居只有一户,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
他们不认识她,这让小雪很是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最不能适应“陆夫人”这三个字,其实是赛小雪本人。
这总会勾起她以往那些回忆。
比如柳师母。
在小和春戏班里,那些女徒见她好说话,总是柳师母长柳师母短。
叫得多了,她确实产生了一点幻想。
柳爷默认了……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呢?
现在没人叫她陆夫人了,那俩老夫妻只会叫她雪丫头。
而身为农村人的小美来到这儿,简直如鱼得水。
院子后面那一大片杂草,被她拔了个精光。
不过三个多月,荒地变成小菜园子,豆角,茄子,胡萝卜,应有尽有。
小梁见小美居然还有种地的天赋,于是乐呵呵给她送来了一篮子小鸡仔,跟一筐兔子。
原本安安静静的小院,现在也时常能听到几声鸡叫。
陆东堂原以为,三五个月,最多不过一年,她便会回心转意,回到陆家的。
结果她生生自己住了两年,期间不喊一声苦。
一次前去探望,他也发现小雪有在这儿长住下来的打算了。
原本布满灰尘的小院子,被两个女人打理得干干净净。
前院整洁摆着一排花盆。
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花盆里全是两个人从旁边草地上移植过来的常见草药,或者生命里坚韧的小野花。
旁边圈起篱笆,篱笆上被生长迅速的三角梅缠绕着。
他来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的十二月。
她院里的三角梅却开得正热烈。
这份生命力,仿佛也感染了她。
他进院子时,小雪正在雪地里逮她家那只刚刚来,还不老实的小白兔。
小美则是拿着大簸箕在前面挡着。
见他和小梁大包小包的过来,小美放下簸箕迎上去。
恭敬喊一声陆爷。
小雪只向二人瞥了一眼,就抱起兔子走回檐下,“进屋说话,外头雪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