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一时刚提交，局里那几个老警察也忙起来。
一人分过去一件用透明pvc袋装着的物品，边拍照，边带橡胶手套把袋子打开，收集上面的指纹跟其他残留物。
其实他们也就是过来凑热闹的，这些事一般由陈境负责，他们又不会使那些精密的检测仪器。
变相来说，就是八卦。
非得拿点东西在手上，这才好意思在快下班的时间多停留一会儿，听听南小龙跟林宇的对话。
“她不是我妈，我做过亲子鉴定了。”
听听，多炸裂。
留下来果然有瓜可以吃。
几个老头的眼神不断飘过来，正在低声解释的林宇顿时皱起眉心。
他没这种在外人面前讨论家丑的习惯，回到自己工位上拿了纸笔，扬手叫静之一起进去审讯室。
南小龙正叉腰摸着下巴，思索他家到底发生什么时，离他五米开外，审讯室半掩着的棕色木门突然打开。
林宇伸出半个身子，表情严肃朝他招招手:
“这事有关我，为了避嫌，副队你进来提问。”
“好。”
得，这回不用猜了，南小龙在一众羡慕的眼光中，快步走进审讯室。
林宙好奇心重，跑过去跟陈境看起了静之收集起来的监控视频。
陈福生一个人被留下。
他坐的位置，就在那三个被拷上的男人附近。
说了下次遇到他们，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福生离开椅背，侧坐在椅子上，跟其中一个小警察攀谈起来。
话中有理有据，时不时引一句刑法里的规定。
引的那种不得不从重处罚的规定，小警察看他这么熟练，于是扭头看向隔壁桌不凑热闹，也不爱听八卦、看似扫地僧（不穿警服）、其实是警局警长的老汉。
“警长，他说的是真的？”
警长夹下嘴边的烟，眯着眼看过来，“真假先别说，你拿个本子记下，在外头做笔录也一样。
他既然是个间接受害者，笔录也是要做一下的。”
话说着，划过陈福生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后，便不着痕迹收回。
老头把烟又含回嘴里，心道这男人引据这些条例，看来是真不想放过这些人。
不过这种连根拔，做事不留余地的狠戾手段，他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警长幽幽吐出一口烟。
烟袅袅在眼前散开。
隔着一桌子人，三米外的陈福生，那张方正的面孔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低沉跟小警察揭露他们罪名的声音，也变得分外耳熟。
警长渐渐蹙起眉心。
许是以前在街上碰到过他吧，他心想着。
*
今晚没有意外，除了着急回家陪老婆孩子的，警局几乎所有人都主动加班了。
静之带来的证据又多又全面。
一些小警察甚至开始疑惑，普通人被害一次就直接报警了。
林小姐是怎么能撑得住那么多次暗害，收集了那么多罪证，等到现在才来报警的？
当真相随着陈境的检验报告出炉，一点一点披露开来时，这狗血一般的事实瞬间颠覆了几个小警察的三观。
经验老道的警长，甚至也觉得今天开了眼了。
毕竟郭雪芙实在太过疯批了。
口供录了三个多小时，静之这才口干舌燥的从审讯室里走出来。
一出门，就找不见陈福生。
甚至林宙也不见了。
静之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刚要张口询问，外头还没忙完的陈境立马扭头，跟她指指警局门口:
“队长他妹收到线人消息，听说郭夫人跟林先生带人去你家小区了。”
“所以？”静之头更疼了。
陈境觉得今晚肯定回不去家了。
他推了推压住鼻梁许久的眼镜，说道:
“陈先生自告奋勇，说要帮忙捉拿凶手回来，他叫我跟你说一声，如果饿了你就先去隔壁饭馆吃饭，他马上就回来。”
马上回来？
静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心里不免担忧。
阿生说得跟出去买两个白菜那么简单。
可她一点儿也不这么认为。
小视频郭雪芙都拍的了，还有什么事是她豁不出去做的。
拿了桌上的车钥匙，正要出去寻人，陈境眼明手快叫住她，指指电脑上的某个加密视频。
“这个有密码吗？打不开。”
静之扭头，跟他说了一串数字。
正想着叫他调低声音，没想到陈境急着下班，键盘上一顿输出之后，就用力敲下回车键。
天雷勾动地火。
场面堪比小行星撞地球。
再加上郭雪芙女士的倾情讲述，一旁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靠过来观看的警长，嘴上的烟头都掉地上了。
整个警局内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陈境眼镜后的双眼渐渐闭上。
在饮水机前倒水的南小龙听到啪声，惊讶回头，“陈境你不是吧？老头就在你旁边，你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看片子？！”
陈境:……我冤枉。
手指连同脑筋一起僵住。
陈境眼神都虚了，自动给眼前的辣眼画面打了马赛克。
警长倒是沉着，举起手里的茶杯酌一口，呸掉舌尖上的茶叶接着看……啊不……是听。
画面太辣眼，他选择闭眼听郭雪芙的自我爆料。
可惜，她爆料的同时，总有一些妖精打架的声音干扰。
站在门口的静之也僵住，那声音像是长刺一般，听得她浑身刺挠。
“砰。”
警局门口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
郭雪芙和林琅被反手绑在身后，林宙跟陈福生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压着他们两个走过来。
郭雪芙一靠近警局门口，就听到自己当初的疯批自述。
本就灰暗的眸子直接转为死寂。
看到静之时，她也没了动力喷她了。
只微微扯一下嘴角，好像在嘲彼此都逃脱不过大家族对她们的摆弄命运。
静之斜她一眼后，便立刻挪开眼神，皱眉朝陈福生迎上去。
林琅看到静之，仿佛见到一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一样。
瞥两眼，便垂下头不说话。
好事的小警察跑过来，把这对男女直接押进审讯室。
然后兴致勃勃抬眼看向刚出来的队长和副队，“现在就审吗？”
南小龙一噎，看一眼后头跟进来的、衣衫破烂的陈福生跟林宙。
跟他摇摇头，“没热闹可看了，都快十点了，你们没事干就回家，把他们转进拘留室，明天再说。”
林宇看到妹妹也变得如此邋遢，嘴角还带着血迹，一声不吭就率先带着人去了拘留室。
不到一会儿，走廊里就传出郭雪芙歇斯底里的叫。
“凭什么就她这么好命！你们都维护她……我就是要炸死她！这样林家财产就都是你们的了，你明不明白！！”
“啪！”
一声脆肉响后，走廊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半分钟后，林宇单独走出来。
林宙撩开挡眼睛的头帘，走过去捏着她哥的脸左右翻看，“她打你了？”
林宇冷着脸拉下她那双黑乎乎的手，“没。”
林宙:“那是你打她了？”
她有些不敢信。
林宇同样摇头。
他朝陈福生走过来，朝他鞠一躬，“抱歉，家事连累了你，事情处理完后，我会亲自上门赔罪。”
不得不说，被放养的林宇，自己把自己教养得很好。
但是陈福生听出他话里的刺了。
于是回嘴说:“静之是我未婚妻，这也算是我的家事，你不用赔罪。”
说着，他扭头朝副队长和警长打了个招呼，就被忧心忡忡的静之拉走了。
“抱歉，我先带他回去包扎。”搀着陈福生跨出门口，静之头也不回留下这句话。
南小龙看一看嘴角下拉的林宇，表情有些复杂。
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权当安慰，然后对着静之跟陈福生的背影说:
“你们电话我有了，好好休息，到时候全都查清楚了，我会叫你们再来警局一趟的。”
静之着急带陈福生回去，只抬手扬了扬，头也没回带他上车了。
林宙瘪着嘴走过来，拉拉林宇紧紧捏着的拳头:
“哥哥，我疼。”
林宇眸光一顿，侧头看向她。
她一头宛如钢针的头发，此时被撩得卷曲。
脸上雀黑，只能看到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把手背上一个小裂口对准林宇，哼哼唧唧的哭。
林宇皱起眉头，看着一路滴到门口去的血迹，又回首看看林宙手上的小伤口。
问她:“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林宙一抖，瞥一眼上了车的陈福生，捂住手上的小伤口不说话了。
*
静之因为常年被郭雪芙派来的人跟踪，她生怕有一天那些人会伤害她，于是车上也常备一些药品。
关了车门，她扒拉开陈福生的大腿，从副驾驶座下拖出一个印着红色“＋”号的医疗箱。
“把上衣脱了，别说你没事，我闻到血腥味了。”
说着，她两下拨上去车上的暖气按钮。
陈福生一顿，慢悠悠面对着她，把针织衫扣子解开。
褪袖子时，他板着背部，动作稍显缓慢。
静之眼皮一跳，叫他转身过去。
正面一点伤没有，就是脏了点。
陈福生一转过去，右侧肩胛骨位置晕开的成片血迹，就映入静之眼帘。
衣服一脱，车内的血腥味更重。
静之没舍得开窗，生怕他被外头的冷空气冻到。
红着眼拿起医用剪刀，把那一圈带着血的保暖衣布料剪掉。
好在伤口不大，只三四厘米长。
陈福生扭头到后面，微笑着安慰她:
“我没事，就是你家楼下的大厅玻璃门被她炸了，我被碎玻璃划了一下而已，很快就会好。”
静之冷着脸掉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还在往外溢血的伤口，有些生气的说:
“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再敢骗我，把你赶出去。”
瞧她真哭了，陈福生紧了紧手，有些慌。
他扭脸回去，背对着她说:
“郭雪芙挺警惕，一发现我们就提早摁了炸弹启动键。”
“林宙来不及躲，我抱着她就地滚了两圈，可能是那时候压到碎玻璃了……”
说到这儿，他睁了睁眼看过来，眼里全是怕被她误会的急切:
“我情急之下才抱她的，你别——”
“生气”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静之就闭上发烫的眸子，侧身过来搂住他脖子。
“陈福生你是不是傻……”
她的声音因为哽咽变得更加沙哑，缓了好一会儿，生怕他流太多血，静之轻轻放开他。
紧抿着嘴，叫他转过去，“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
“不，你要生气的。”
静之拿起小镊子的手一顿，“为什么？”
陈福生看着面前玻璃上，她哭红的那双眼的倒影，笑得十分温柔。
他没回答。
毕竟要说出“你不吃醋的话，我没有安全感。”这种话，实在是太丢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