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琛的轮椅停在鹰嘴崖边时,风正裹着松针往他脖子里钻。崖下是翻涌的云海,偶尔露出几截灰褐色的岩柱,像巨兽的獠牙,看得人头皮发麻。他抬手按了按腿上的护具,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那是定制的机械外骨骼,能帮他勉强站立,却撑不住悬崖上的碎石路。
“厉先生,真要下去?这崖壁连专业采药人都不敢轻易碰。”随行的老向导蹲在崖边,用木棍戳了戳脚下的岩石,碎石簌簌往下掉,半天没听见落地的声响。
厉墨琛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母亲笔记本里夹着的草药图谱,上面用红笔圈着“七星草”三个字,旁边写着“解tL-03,需崖壁阴处七年生植株”。法医老周说,母亲研究的解药里,唯独缺这味主药,而整个市域,只有鹰嘴崖的阴面长着野生七星草。
他抬头看向崖壁,西侧阴面隐约有绿色的藤蔓垂下来,风一吹就晃,像极了糖糖小时候挂在婴儿床里的风铃。心脏突然抽了一下,他赶紧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糖糖失踪三年了,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还攥着那个草莓图案的奶嘴,奶声奶气地说“爸爸,等我回来给你摘星星”。
“把安全绳系紧。”厉墨琛解开轮椅上的机械臂,这是他自己改装的,指尖有防滑纹路,关节处能360度旋转,“我用机械臂抓岩缝,你在上面拉着绳,别松。”
老向导还想劝,却被厉墨琛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有股狠劲,像是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疼,全撒在这悬崖上。向导只好把安全绳的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牢牢拴在厉墨琛的腰间,又在他手腕上缠了两圈:“有事就拽绳,我立马拉你上来。”
厉墨琛点点头,转身趴在崖边,机械臂先探出去,“咔嗒”一声扣进一道岩缝。他深吸一口气,身体慢慢往下放,岩壁上的碎石硌得膝盖生疼,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眼睛只盯着下方的绿色。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身体晃来晃去,安全绳勒得腰生疼。他伸手去抓另一道岩缝,机械臂刚碰到石头,突然“咔”的一声,齿轮卡住了。他心里一紧,试着活动机械臂,可不管怎么按开关,指尖都纹丝不动——刚才那道岩缝里卡了块碎铁,正好卡住了齿轮。
“厉先生!没事吧?”上面的向导喊得嗓子都哑了。
厉墨琛咬着牙,抬头喊:“没事,机械臂卡了,我用手。”说着,他解开机械臂的固定带,把沉重的金属部件扔到一边。没有了机械臂的支撑,身体晃得更厉害了,他赶紧用左手抓住岩缝,右手去够旁边的七星草。
草叶就在眼前,七片叶子上还挂着露珠,可他的手还差几厘米。他试着把身体再往下探一点,左手的指节因为用力,已经泛出青白色,岩石的棱角划破了掌心,血珠滴在草叶上,瞬间被风吹干。
“再往下一点,就能碰到了。”他在心里默念,脚在岩壁上摸索着找支撑点,突然,脚下的石头松了,整个人猛地往下滑了半米。安全绳瞬间绷紧,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左手的伤口也被扯得更疼,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厉先生!快上来!太危险了!”向导急得直跺脚。
厉墨琛却没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七星草,突然想起糖糖失踪那天,他也是这样,差一点就能抓住她的手。那天幼儿园门口,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抱着糖糖就跑,他追了两条街,最后眼睁睁看着车消失在路口。如果当时他再快一点,如果他没因为腿伤摔倒,糖糖就不会丢……
“这次不能再错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猛地伸出去,终于抓住了七星草的根部。可草根长得极深,他用尽全力拔,手指被草根上的倒刺划得鲜血淋漓,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就在这时,风突然变向,吹得他身体往旁边一歪,右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藤蔓。藤蔓上挂着个东西,随着风晃到他眼前——是个草莓图案的奶嘴,塑料边缘已经磨损,上面还沾着点泥土,和糖糖当年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厉墨琛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七星草差点掉下去。他赶紧用流血的手抓住奶嘴,指尖碰到熟悉的纹路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这三年,他找遍了所有地方,贴了上万张寻人启事,却没想到,会在这悬崖上看到糖糖的奶嘴。
“糖糖……”他哽咽着,把奶嘴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血染红了奶嘴的草莓图案,“爸爸找到你了,一定找到你……”
上面的向导见他半天没动静,以为出了意外,赶紧往下拉安全绳。厉墨琛被拉得往上走了几步,却突然喊:“等等!再往下一点,我还要找!”
“厉先生,不行啊!这崖壁太危险了,再下去会出事的!”向导急得快哭了。
厉墨琛却不管,他用左手抓着岩缝,右手在刚才发现奶嘴的地方摸索,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可除了冰冷的岩石和藤蔓,什么都没有。他不甘心,又往旁边探了探,突然,指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糖糖”两个字,还有一串数字,像是幼儿园的学号。
“是糖糖的!”厉墨琛激动得声音都在抖,他赶紧把金属牌收进口袋,又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才对上面喊:“拉我上去吧。”
向导赶紧用力拉安全绳,把厉墨琛一点点往上拽。等终于回到崖边,厉墨琛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膝盖也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可他顾不上疼,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地把七星草放进保鲜盒,又拿出奶嘴和金属牌,用干净的布擦了擦。
“厉先生,你这是……”向导看着他手里的奶嘴,一脸疑惑。
厉墨琛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我女儿的,她失踪三年了,这个奶嘴,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
向导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难怪你这么拼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对了,前两年我在这崖下见过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当时还觉得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女人带孩子来。”
厉墨琛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什么时候?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大概两年前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向导回忆道,“那女人戴着个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穿的是黑色外套,怀里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三四岁,一直在哭,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我当时喊了她一声,她没理我,转身就往山里走了。”
三四岁,正好是糖糖失踪后的一年。厉墨琛的心狂跳起来,他赶紧拿出手机,翻出糖糖的照片:“是不是这个小女孩?”
向导凑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圆圆的,很像。”
厉墨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里,疼得他直咧嘴,可他却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终于有线索了!糖糖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附近!
他立刻给陈砚之打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陈警官,我在鹰嘴崖找到糖糖的奶嘴了,还有人见过糖糖和一个女人在这附近出现过,你快派人过来!”
陈砚之接到电话时,正在查看厉明的银行流水。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着人往鹰嘴崖赶。路上,他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林薇薇已经被抓了,为什么糖糖的奶嘴会出现在鹰嘴崖?那个带糖糖的女人是谁?和厉家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等陈砚之赶到时,厉墨琛正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的保鲜盒和奶嘴。看到陈砚之,他赶紧把奶嘴和金属牌递过去:“陈警官,你看,这是糖糖的东西,向导说两年前见过糖糖和一个女人在这附近,你一定要找到她们!”
陈砚之接过奶嘴和金属牌,仔细看了看。奶嘴的磨损程度和糖糖失踪的时间吻合,金属牌上的学号也确实是糖糖幼儿园的。他立刻让手下在鹰嘴崖附近展开搜索,重点排查两年前在这一带活动过的人,同时联系技术科,看看能不能从奶嘴上提取到dNA。
“厉先生,你先去医院处理伤口,”陈砚之看着厉墨琛掌心的伤口,“这里交给我们,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厉墨琛摇了摇头:“我不碍事,我要在这等消息。”他的眼神很坚定,谁都劝不动。
陈砚之只好让护士过来,在现场给厉墨琛处理伤口。护士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时,厉墨琛疼得浑身发抖,却一直盯着崖下的云海,好像下一秒就能看到糖糖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警察跑过来:“陈队,在崖下的山洞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陈砚之和厉墨琛立刻跟着过去。山洞在鹰嘴崖西侧的半山腰,洞口被藤蔓遮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走进山洞,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地上散落着一些儿童玩具和几件破旧的衣服,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摇篮,上面挂着个风铃——和厉墨琛记忆里糖糖婴儿床里的风铃一模一样。
厉墨琛走到摇篮边,手指轻轻拂过风铃,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糖糖的风铃,我亲手给她做的……”
陈砚之在山洞里仔细搜查,发现墙上有一些涂鸦,画着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女人,旁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厉”字。他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涂鸦,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暗格,打开暗格,里面藏着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的封面已经发霉,里面的纸页泛黄,字迹娟秀,是个女人的笔迹。开头几页写的是对一个男人的思念,后面却越来越混乱,提到了“厉家的秘密”“tL-03”“不能让糖糖知道”,最后一页写着:“他们来了,我要带糖糖走,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但陈砚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个女人,可能就是厉明的妻子,也就是糖糖的妈妈,苏晴。三年前,苏晴在糖糖失踪后不久,就以“精神失常”为由住进了精神病院,可半年前,她突然从医院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是苏晴。”厉墨琛看着日记本,声音低沉,“她的字我认识,她一定是带着糖糖躲在这里了。”
陈砚之点点头,心里的疑团越来越清晰。苏晴可能早就知道厉家的秘密,甚至知道林薇薇给厉母下毒的事,为了保护糖糖,她才故意制造“精神失常”的假象,带着糖糖躲了起来。可她为什么会把糖糖的奶嘴和金属牌留在悬崖上?又为什么突然离开山洞?
他立刻让人去查苏晴的下落,同时调取精神病院的监控,看看苏晴失踪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而厉墨琛,则坐在山洞里的摇篮边,手里拿着糖糖的玩具,眼神里满是期待——他知道,离找到糖糖,越来越近了。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洞口的藤蔓照进来,给山洞里的玩具镀上了一层金色。厉墨琛摸着摇篮上的风铃,轻声说:“糖糖,爸爸很快就会找到你,带你回家。”风从洞口吹进来,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糖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