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着暴雨前的沉闷空气，轰鸣声在废弃码头的空旷上空炸开，像一头被困在钢铁躯壳里的巨兽，每一次转动都抖落漫天尘土。苏暖的高跟鞋踩在布满锈迹的集装箱边缘，鞋跟卡进钢板缝隙的瞬间，她看见江面上翻涌的黑色浪涛里，倒映着直升机舱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糖糖穿着她早上亲手系的草莓图案背带裤，此刻正被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死死扣住腰腹，小脸憋得通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哭出声。
“苏小姐，别再往前走了。”机舱里传来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刺中苏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是林晚的声音，那个在她生命里扮演了二十八年“母亲”角色的女人，此刻却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冷漠，注视着她步步逼近。
苏暖猛地停住脚步，雨水已经开始砸在脸上，混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她记得三天前，林晚还在厨房为她熬制最爱喝的莲子羹，蒸汽氤氲中，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里，藏着她从未怀疑过的温柔。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像极了新闻里偶尔出现的、厉氏集团那位神秘掌权人厉夫人的眼神。
“为什么？”苏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死死盯着机舱门口的林晚，“二十八年，你对我所有的好，难道都是假的？”
林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她松开扣着糖糖腰腹的手，却在糖糖试图向苏暖伸出小手时，猛地捏住了孩子的手腕。糖糖疼得“哇”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像针一样扎在苏暖心上。
“假的？”林晚轻笑一声，声音透过直升机的扩音器，在空旷的码头上回荡，“苏暖，你太天真了。从你出生那天起，你就只是厉夫人布下的一颗棋子。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你的生母。”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暖头顶轰然炸响。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冰冷的集装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些天来，傅景深私下调查时透露的零碎信息，此刻在林晚的话语里拼凑成了一张令人窒息的网——厉氏集团多年来秘密进行基因研究，而她苏暖，以及她的女儿糖糖，似乎都成了这场研究里无法逃脱的猎物。
“你说什么？”苏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视线紧紧锁在林晚脸上，试图从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笃定的冷漠。
林晚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不停挣扎的糖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被狠厉取代。“我是厉夫人亲手培养的克隆人，”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暖心上，“我的基因蓝本，是厉夫人年轻时最好的朋友，也是你名义上的‘生母’。厉夫人让我顶着这个身份，潜伏在你身边二十八年，只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苏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傅景深安排的保镖正悄悄靠近，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她知道，现在的林晚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糖糖陷入危险。
“自然是糖糖。”林晚的目光落在糖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厉氏的基因研究卡了十年，直到糖糖出生，我们才发现，她身上携带了罕见的变异基因。这种基因能让人类的细胞活性提升三倍，若是能提取出来，厉氏就能垄断全球的生物制药市场。”
苏暖这才明白，为什么自从糖糖出生后，林晚对孩子的态度就变得格外“亲昵”。她总是以“外婆”的身份，频繁地给糖糖买各种昂贵的营养品，甚至在糖糖一岁生日时，不顾医生反对，非要给孩子注射一支“进口营养针”。当时苏暖只当是老人疼孩子心切，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厉氏集团为了采集糖糖基因样本，布下的陷阱。
“你们早就知道糖糖的基因特殊？”苏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她看着林晚，突然想起一年前，糖糖因为一次意外高烧住院，林晚在病房外和一个陌生男人争执的场景。当时她只隐约听到“基因”“样本”等字眼，林晚却解释说是在和医生讨论孩子的营养问题，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厉氏的人在催促她尽快拿到糖糖的完整基因序列。
林晚没有否认，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苏暖，看向远处缓缓逼近的黑色轿车——那是傅景深的车。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急切。“傅景深的人已经查到了厉氏的实验室，我必须带糖糖走。”她猛地将糖糖举到机舱门口，半个身子悬在外面，“苏暖，想要你的孩子，就自己跳下来。”
“你疯了！”苏暖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却被林晚严厉的眼神逼停。直升机此刻正停在集装箱顶部，距离地面至少有二十米高，下面是布满碎石和废弃钢筋的码头地面，若是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疯。”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又带着一丝偏执，“厉夫人给了我生命，我必须为她完成任务。苏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时而温柔，时而疏离吗？因为我体内的基因在和我作对！那些属于你‘生母’的记忆碎片，让我有时候真的把你当成了女儿，可厉夫人安装在我脑子里的芯片，会随时提醒我自己的身份！”
她说着，突然抬手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苏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她恨林晚的欺骗，恨她伤害糖糖，可看着林晚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挣扎，又觉得她像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可悲又可怜。
“妈妈！”糖糖的哭声越来越弱，小脸蛋因为害怕和缺氧变得青紫。苏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林晚已经没有退路了，厉氏集团一旦发现她任务失败，绝不会放过她，而林晚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糖糖。
“傅景深很快就到了，你跑不掉的。”苏暖试图稳住林晚的情绪，慢慢向前挪动脚步，“放了糖糖，我可以让傅景深给你一条生路，我们可以帮你取出芯片，摆脱厉夫人的控制。”
“生路？”林晚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自嘲，“苏暖，你太天真了。厉氏的克隆人，从来没有生路可言。从我被制造出来的那天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要么完成任务，要么被销毁。”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苏暖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有傅景深那样的人真心待你，有糖糖那样可爱的孩子。不像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苏暖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她生病，林晚都会整夜守在她床边，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额头；想起她第一次失恋，林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没关系，妈妈永远在”；想起她怀孕时，林晚小心翼翼地为她做孕期餐，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那些曾经让她无比温暖的瞬间，难道真的全都是伪装吗？
“你说你是克隆人，有什么证据？”苏暖停下脚步，紧紧盯着林晚，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让她彻底崩溃。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撸起袖子。在她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疤痕，像一个小小的十字。“这是克隆人身份的标记，”她轻声说道，“每个被厉氏制造出来的克隆人，身上都有这样的标记，只是位置不同。厉夫人说，这是我们这些‘赝品’的耻辱烙印。”
苏暖的目光落在那个疤痕上，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她和林晚一起去海边游泳，林晚总是刻意用防晒袖套遮住手腕，当时她还笑着说林晚怕晒黑，现在想来，那根本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糖糖？”苏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她不明白，自己和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卷入这样一场可怕的阴谋。
“因为你的父亲。”林晚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父亲当年是厉氏基因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他发现了厉夫人研究克隆人和变异基因的秘密，想要曝光，却被厉夫人设计害死了。厉夫人一直怀疑，你父亲在死前，把一些关键数据藏在了你的基因里，所以才让我潜伏在你身边，伺机寻找。直到糖糖出生，我们发现她的基因发生了罕见的变异，才知道那些数据，其实通过基因遗传，到了糖糖身上。”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让苏暖彻底懵了。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林晚一直告诉她，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因意外去世了，却没想到，父亲的死背后，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而她的女儿，竟然因为这场阴谋，成了厉氏集团觊觎的目标。
“妈妈，救我……”糖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脑袋无力地靠在林晚的肩膀上，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苏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糖糖有轻微的哮喘，长时间处于直升机的噪音和高空环境中，很可能会引发窒息。
“林晚，求你，放了糖糖。”苏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她甚至愿意用自己去换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放了她。厉氏想要的是糖糖的基因，我可以帮你拿到，我可以说服傅景深，让他给你提供保护，我们一起对抗厉氏，好不好？”
林晚看着苏暖焦急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她低头看着怀里虚弱的糖糖，小丫头此刻已经不哭了，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依赖。这让林晚想起，每次糖糖看到她，都会甜甜地喊她“外婆”，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塞到她手里，会在她假装生气的时候，用小小的身子抱住她的腿，撒娇说“外婆不生气，糖糖听话”。
这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入林晚的脑海，和厉夫人给她灌输的“任务至上”的指令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厉夫人安装在她脑子里的芯片在起作用，只要她产生背叛的念头，芯片就会释放电流惩罚她。
“啊！”林晚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上的力气也松了几分。糖糖趁机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小小的身子朝着苏暖的方向扑去。
“糖糖！”苏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可就在糖糖即将落入她怀中的瞬间，林晚猛地回过神，再次抓住了糖糖的衣服。糖糖的身体悬在了半空中，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别过来！”林晚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嘶吼，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苏暖，别逼我！要么你跳下来，要么我就把她扔下去！”
苏暖僵在原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女儿，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她知道林晚说得出做得到，这个被操控了一生的克隆人，此刻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时，傅景深的车终于停在了码头边。他推开车门，快步朝着苏暖的方向跑来，黑色的西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暖暖，别冲动！”他一边跑，一边朝着林晚喊道，“厉夫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放了孩子，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林晚猛地转头，看向傅景深，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骗我！”她嘶吼道，“厉夫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控制！”
“是真的。”傅景深停下脚步，站在苏暖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给她传递力量，“厉氏的秘密实验室已经被查封，厉夫人涉嫌非法进行人体实验、故意杀人等多项罪名，现在已经被关押在看守所。你体内的芯片，我们也已经找到了解除方法，只要你放了糖糖，我立刻安排医生为你取出芯片。”
林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有些动摇。她知道傅景深的实力，既然他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把握。可一想到厉夫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克隆人没有资格拥有自由，一旦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不信你。”林晚咬着牙，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糖糖的衣服被扯得紧紧的，小脸涨得通红，“除非苏暖跳下来，否则我绝不会放了这个孩子！这是我唯一能向厉夫人证明自己的机会！”
苏暖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心里做出了决定。她慢慢抽出被傅景深握住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林晚：“好，我跳。但你必须保证，在我跳下去之后，立刻放了糖糖。”
“暖暖，不要！”傅景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痛苦，“你跳下去会没命的！我们还有其他办法，相信我！”
苏暖回头看了一眼傅景深，眼底充满了不舍，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景深，糖糖不能有事。”她伸手抚摸着傅景深的脸颊，声音温柔却坚定，“如果我跳下去能换糖糖平安，那就值得。”
她知道傅景深的能力，可现在时间不等人，糖糖的情况越来越差，她不能冒险。而且，她隐隐觉得，林晚的内心深处，并非完全没有良知。这些年的相处，或许能让她在最后一刻，选择放过糖糖。
“我要你现在就跳。”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她看着苏暖一步步走向集装箱边缘，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那些属于“林晚”的记忆碎片，再次涌上心头——苏暖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扑到她怀里的模样；苏暖考上大学时，兴奋地抱着她哭的模样；苏暖生下糖糖后，虚弱却幸福地看着她，说“妈妈，谢谢你”的模样……
这些画面让她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芯片带来的刺痛越来越强烈，可她却第一次有了想要反抗的念头。她看着苏暖站在集装箱边缘，风吹起她的长发，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决绝的温柔。
“妈妈！不要！”糖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胳膊小腿不停地挣扎着，“糖糖不要妈妈跳！糖糖跟外婆走，只要妈妈安全！”
孩子稚嫩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看着糖糖那双充满恐惧却又无比真诚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厉夫人的操控之下，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而苏暖和糖糖，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归属感。
“对不起……”林晚突然松开了手，糖糖的身体朝着苏暖的方向坠落。苏暖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女儿，紧紧护在怀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傅景深立刻冲上前，将苏暖和糖糖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林晚。而林晚则站在机舱门口，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看着苏暖怀里的糖糖，轻声说道：“苏暖，照顾好糖糖。还有，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家’。”
说完，她转身走进直升机，关上了舱门。直升机的螺旋桨再次加速转动，卷起漫天尘土，朝着远处的天空飞去。
苏暖抱着怀里虚弱的糖糖，看着直升机消失在云层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林晚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被操控了一生的克隆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荒诞的命运。
“暖暖，没事了，糖糖没事了。”傅景深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充满了心疼，“我们先带糖糖去医院，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苏暖点了点头，紧紧抱着糖糖，感受着女儿温热的呼吸，心里充满了后怕。她知道，这场关于克隆人、变异基因的阴谋，还没有结束。厉氏集团虽然倒了，可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而她和糖糖，以及傅景深，都将面临更多的挑战。
但此刻，她只想抱着自己的女儿，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至于那些阴谋和算计，她相信，只要有傅景深在，只要她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一定能挺过去。
直升机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苏暖抱着糖糖，在傅景深的护送下，慢慢走向轿车。雨水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码头上，给这片曾经充满绝望的地方，带来了一丝希望。而苏暖知道，属于她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