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踮着肉乎乎的小脚丫，把粉白色的儿童手表小心翼翼地架在饼干盒堆成的“小高塔”上。表盘调成直播模式，屏幕里映出她圆嘟嘟的小脸——齐刘海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有些卷曲，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尖沾着一点橘色的黏土粉末，像只刚偷吃完果酱的小猫。
“哈喽哈喽！糖糖小课堂又开课啦！”她奶声奶气地挥挥肉手，另一只手里捏着块软乎乎的橘色黏土，“今天我们来捏小脑斧！是森林里最厉害的那种哦！”
粉色的艾莎公主裙裙摆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是她刚才翻箱倒柜找黏土时蹭到的。可她半点不在意，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地把黏土搓成一个圆滚滚的球。
直播间的弹幕像下雨似的飘过去：
【啊啊啊我的宝今天穿艾莎裙！也太可爱了吧！】
【这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比我假睫毛还长！】
【前排围观捏老虎！上次捏的小兔子我家娃学了一下午！】
【才三岁多就能自己直播了？这语言能力也太顶了吧！】
糖糖瞥了眼屏幕，看到熟悉的粉丝名字，小奶音更甜了：“谢谢‘爱吃草莓的姨姨’送的小爱心！糖糖会加油捏的！”她举起手里的圆球晃了晃，“你们看哦，老虎的头要圆圆的，像糖糖的小皮球一样！”
苏暖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客厅时，就看见女儿这副认真的模样。阳光透过老旧的防盗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小的身影被粉丝刷的礼物特效包围着，竟有种奇异的温馨感。
她无奈地笑了笑，把牛奶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孩子不知道从哪学的直播，半个月前拿着儿童手表捣鼓，居然真的开了个账号，天天直播捏黏土、背唐诗、甚至有时候只是坐在那搭积木。没想到凭着软糯的嗓音和超龄的动手能力，居然攒了小两万粉丝，还有不少宝妈天天蹲点看她“上课”。
“妈咪！”糖糖突然抬起头，举起刚捏出轮廓的老虎头，黏土捏的耳朵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憨态可掬的劲儿，“你看你看！这个像不像爸爸？”
苏暖端着牛奶杯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液体在杯壁上晃了晃。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
五年了。
从糖糖会说话开始，就总追着问“爸爸在哪里”。她试过无数种说法——爸爸去太空出差了，爸爸是超人要保护世界，爸爸在很远的地方种星星……可孩子总有办法绕回原点，仰着小脸追问：“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糖糖想让他看我捏的老虎。”
最后她只能揉着女儿细软的头发，轻声哄：“爸爸在很远的地方迷路了哦，等糖糖长得高高的，会自己系鞋带了，他就找到回家的路啦。”
糖糖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把老虎头举得更高了：“那等爸爸回来，我就给他看我捏的所有小动物！还有我的小红花！”
“嗯，他一定会很喜欢的。”苏暖走过去，帮她把蹭到脸颊的黏土屑擦掉，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皮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酸，有点麻。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客厅里的宁静。
“呀！是快递叔叔！”糖糖眼睛一亮，立刻从地毯上爬起来，小短腿“噔噔噔”地往玄关跑。她手腕上的儿童手表还在直播，镜头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先是拍到天花板上泛黄的吊灯，又扫过墙角堆着的纸箱，最后——在她冲过客厅窗户时，镜头猝不及防地晃向了窗外。
小区里的老樟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一条不算宽敞的林荫道上，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缓缓驶过。车身锃亮得像镜子，连轮胎缝里都没沾半点灰尘，与周围斑驳的墙皮、掉漆的单元门格格不入，像一头误入贫民窟的雄狮。
后车窗降了小半，露出男人冷峻的侧脸。
镜头只捕捉到短短一秒——高挺的鼻梁在光线下折出锋利的弧度，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似乎正在看手中的文件，长指骨节分明地捏着纸页，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约的铂金戒指，在树影间闪过一丝冷光。
直播间的弹幕猛地停滞了两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珠，瞬间炸开了：
【？？？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侧脸是厉墨琛？？】
【卧槽！真的是厉墨琛！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是他的座驾啊！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
【等等……厉墨琛？那个千亿财阀的总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老破小小区？？】
【不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萌宝和厉总的侧脸有点太像了？？尤其是那个鼻子和嘴巴！】
【！！！楼上不说我还没发现！这简直是复制粘贴啊！连抿嘴的小动作都一样！】
【细思极恐！求镜头回放！刚才太快了我没看清！！】
“糖糖别开门！”苏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慌忙追过去，可糖糖已经兴奋地踮起脚尖，够到了冰凉的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外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一个印着卡通老虎图案的快递盒静静地躺在门口的脚垫上，盒子不大，看起来轻飘飘的。
糖糖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有点失望地弯腰抱起快递盒，嘴里嘟囔着：“不是快递叔叔呀……”她手腕上的儿童手表还在直播，镜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恰好对准了楼下的林荫道——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正准备驶离，后座的车窗不知为何又缓缓降了下来。这一次，镜头清晰地拍到了男人抬眼的瞬间。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琥珀色瞳孔，瞳仁的颜色比蜂蜜更深，比琥珀更冷，像是淬了冰的宝石。他的目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扫过来，没有焦点，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冷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下一秒，车窗彻底升了上去，隔绝了所有视线。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出了小区大门，只留下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
几乎是同时，微博热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引爆了。
#天才萌娃撞脸千亿总裁#
#厉墨琛私生子疑云#
#全网寻找最像总裁的娃#
三个血红的“爆”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苏暖的眼里。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刚才端在手里的牛奶杯“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碎裂的瓷片混着乳白色的液体溅上她的脚踝，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是她刚才听到动静时，下意识点开的微博。
置顶的视频已经被转发了十几万次，标题赫然写着：【基因不会说谎！厉氏财团继承人疑云！】视频里，糖糖在直播间里天真烂漫的笑脸和厉墨琛刚才那冰冷的眼神被反复剪辑对比，每一帧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下面的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有人扒出了厉墨琛的各种照片，有人贴出糖糖直播的截图，一个个“证据”被排列出来，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结论。
“妈咪？”糖糖抱着快递盒，怯生生地拽了拽苏暖的衣角，小奶音里带着不安，“地板脏脏的……要擦干净吗？”
苏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别碰我！”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像被打碎的玻璃碎片，突然尖锐地扎进脑海里——
豪华总统套房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陌生的男士香水味，水晶灯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男人滚烫的掌心掐在她的腰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的呼吸带着酒意喷在她的颈窝，烫得吓人。她记得他身上的衬衫很贵，是她叫不出名字的牌子，记得他耳垂下方有一颗很小的痣，记得他最后抽身时，那双和刚才镜头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瞳孔，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
“厉小姐的手段倒是不错。”他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扣子，银质的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可惜，我厉墨琛最恶心的就是被人算计。”
一张支票轻飘飘地甩在她的胸口，上面的数字大得让她头晕。
“拿着钱，滚。”他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
“妈咪？”糖糖被她吓到了，小嘴一瘪，眼圈瞬间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下来，“妈咪你怎么了？糖糖是不是做错事了？”她伸出小手想去擦苏暖的脸，却看到苏暖的脸色惨白得像纸。
苏暖猛地回过神，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心脏像是被钝刀割了一下，又疼又悔。她怎么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对不起糖糖，妈咪不是故意的。”她蹲下身，想抱抱女儿，可指尖刚碰到糖糖的衣服，就又触电般缩了回来。她看到自己的手在抖，抖得厉害。
手机还在疯狂地震动，是各种App推送的消息提醒，每一条都像在她心上敲锤：
【震惊！厉氏集团总裁厉墨琛疑似有私生子，三岁萌娃长相高度相似！】
【独家爆料：该萌娃直播账号已找到，粉丝量惊人，疑似母亲为普通上班族！】
【基因鉴定专家分析：两人面部特征重合度超过90%，血缘关系可能性极大！】
“妈咪，你的手在流血。”糖糖突然指着她的脚踝，小声音带着哭腔。
苏暖低头一看，刚才牛奶杯碎裂的瓷片划破了脚踝，一道细细的血痕渗出来，混着乳白色的牛奶，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心里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麻烦来了。
以厉墨琛的实力，查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那个男人，五年前就能用一张支票把她打发走，五年后，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动摇他的一切？
“叮咚——”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苏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她颤抖着点开。
屏幕上是一张监控截图，拍的是小区公园的滑梯旁。糖糖穿着黄色的小裙子，正踮着脚够滑梯顶端的小球，后颈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皮肤上有一个浅浅的、月牙形状的胎记。截图上，那个胎记被用红色的圆圈精准地框了起来。
彩信下面只有一行字，黑体加粗，像一句冰冷的宣判：
【厉总问，您偷藏他的珍宝多久了？】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突然响起，像是有人在用铁锤撞门，力道大得整个门板都在震动，墙壁上的墙皮簌簌地往下掉灰。
糖糖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苏暖的腿，小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苏暖女士！”门外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请配合开门！”
苏暖死死捂住女儿的嘴，把她按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她透过猫眼往外看——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壮汉堵在门口，身形高大，像两座铁塔，把整个楼道都堵死了。他们的耳朵里都戴着微型耳机，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保镖。
是厉墨琛的人。
他来得这么快。
门板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金属铰链摩擦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突然，“咔嚓”一声脆响，门板与门框连接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猛地卡进缝隙里，用力往外一掰！
“嘎吱——”
裂缝更大了。
逆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尽头，挡住了所有的光线。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场。
低沉的嗓音裹着冰碴子，穿透门板的缝隙，清晰地传进屋里，带着一种即将暴风雨来临的压迫感：
“苏小姐。”
“你是自己开门……”
“还是等我拆了这破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