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回到分配给他的小屋。
空气里还残留着木头和防腐药剂的混合气味。
他将那块狰狞的“腐化撕裂者背甲”放在桌上，甲壳上扭曲的纹路在昏暗的油灯下缓缓蠕动，散发着微弱而混乱的虚空波动。
卡尔闭上眼，没有立刻动用自己的能力。他尝试用今天剥离矿心的方式去“倾听”。
然而，他听到的只有刺耳的、疯狂的杂音，像是无数根针扎进脑海，让他一阵烦躁。
他暂时放弃了。
“塞壬。”
卡尔轻声呼唤。
桌上的结晶散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晕，一个半透明的少女身影从光晕中浮现，轻盈地落在桌面上，好奇地打量着那块丑陋的甲壳。
“卡尔，这个东西好吵。”塞壬歪着头，纯净的灵魂让她对虚空能量的感知更加直接。
“我知道。”卡尔的疲惫感被少女纯粹的存在冲淡了些许，“别碰它，它会弄脏你的。”
“哦。”塞壬听话地后退一步，然后飘到桌子上坐下，两条半透明的小腿轻轻晃悠着，“卡尔，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太无聊了，我想出去玩，能跟着你就行。”
“好，我研究一下。”卡尔应了一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在曙光哨站，塞壬是他唯一的“家人”。
“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吗？”塞壬问，“这里的人好多，好热闹，比村子里热闹多了。”
“村子……”卡尔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是啊，村子。
就在这时，木门被笃笃敲响。
声音很轻，但极有规律，显示出来者的军人素养。
塞壬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桌上的结晶。
“请进。”
门被推开，一名人类斥候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皮甲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泥土的气息，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卡尔先生。”斥候立正行礼，动作标准，“奉罗岚总指挥命令，向您传达最新情报。”
“说。”
“今日玩家……开拓者降临后，哨站按计划再次向黑森林东部派出侦查小队，前往您曾提及的‘河畔村’坐标进行确认。”
斥候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结果如何？”卡尔的内心毫无波澜，却又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斥候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混杂着困惑与不解。
“报告。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是的。”斥候肯定地回答，“没有废墟，没有尸体，没有战斗痕迹，甚至没有虚空腐化的迹象。坐标所在的区域，就是一片……一片最普通的林间空地。土地干净得过分，甚至比哨站净化过的土地还要纯粹。”
他补充了一句：“就像是，那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个村庄。”
斥候离开了。
木屋里重新陷入寂静。
卡尔静静地站着，许久没有动作。
前几天远远观望河畔村的那次竟然成了最后一眼。
消失了。
不是被摧毁，不是被腐化。
是凭空消失。
就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梦。
干净得过分。
纯粹。
这些词汇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崭新的土地是世界之核借助玩家净化后的结果？村长巴顿那个老头还能再见面吗？
不管怎么说，如今河畔村只存在于自己和塞壬，还有部分玩家的记忆中了。
……
与此同时，曙光哨站的指挥室灯火通明。
这里比白天更加拥挤，空气中混杂着汗水、皮革和魔法药剂的味道。
罗岚、血吼、艾莉丝、塞琳娜等所有核心成员全部在场，一张巨大的手绘地图铺在中央的石桌上，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矿石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第一天的统计数据出来了。”
一名负责后勤的军官快步走进来，将一叠写满字的羊皮纸递给罗岚，他的嗓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截止到今晚休整前，开拓者们总计完成了三千七百二十六个‘清剿’任务，上缴了超过五万份‘变异犬牙’，八千张‘腐皮’……各类低级材料的库存，已经……已经超过了我们过去三个月的总和！”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讨论。
血吼·裂脊那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抢过羊皮纸，铜铃大的眼睛扫过上面的数字，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兴奋吼声。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帮死不了的疯子是最好的士兵！”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些代表资源的矿石标记一阵跳动。
“罗岚！还等什么？物资够了！明天就组织他们！把黑木森林里的那些虚空巢穴给我一个个端掉！我要用那些变异生物的骨头把我们的围墙再加高一圈！”
“我反对。”
艾莉丝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指着地图上的另一个区域。
“开拓者们虽然热情高涨，但他们的平均等级不超过7级。根据战斗记录分析，他们面对两只以上的‘虚空撕裂者’就会出现规模性溃败。让他们现在去冲击巢穴，除了浪费他们的战斗力，没有任何意义。”
“浪费？他们死不了！死一次，爬起来再冲！用命去填，也能把巢穴给填平了！”血吼咆哮道。
“然后呢？”艾莉丝反问，“让他们在无意义的死亡中感到挫败，然后对哨站的指挥产生怀疑？血吼，他们是‘人’，不是你斧头上的豁口。即便他们不死，他们的信任也是会损耗的。”
“精灵就是想太多！”
“而兽人从不想。”
“你！”
“够了！”罗岚疲惫但有力的声音制止了争吵。
他的手指划过那份物资清单，却没有多少喜悦。
“艾莉丝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总攻的时候。但血吼的担忧也没错，我们必须利用好开拓者们高昂的情绪。”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最后将视线投向负责内政的官员。
“现在最迫在眉睫的问题，不是材料，而是另一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哨站……已经装不下他们了。”罗岚一字一句地说道。
“工匠区快要被那些想学手艺的开拓者挤爆了。食堂从下午开始就没停过火。中央广场，不断的有新的等级为1的玩家出现。”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整个哨站的内部秩序就会因为过度拥挤而崩溃。”
指挥室内一片沉默。
他们预想过物资匮乏，预想过开拓者难以管教，却没有预想过，最大的危机，竟然是“繁荣”带来的。
这群数量庞大、精力无限、而且绝对忠诚于“任务奖励”的异界来客，他们带来的活力，即将撑爆这个小小的哨站。
必须扩建。
立刻，马上。
“我们的空间不够了。”
罗岚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个绿色标记的区域。
“我们必须向外扩张。就从这里开始。”
绿色的旁边，写着三个通用语文字。
河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