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沿着荆棘航道,如同幽灵船般在熵骸集群的静默带中艰难滑行。舰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稀薄的翠绿色光膜,那是根须盟约的力量,勉强抵抗着法则湮灭场的侵蚀。雏形的空间褶皱触须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藤蔓,缓慢地重新舒展、延伸,小心翼翼地拨开前方粘稠的黑暗,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空间折叠航行。舰载引擎依旧沉寂,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漂流。
舰桥内,气氛依旧凝重。盟约带来的喘息极其有限。李昭端坐在舰长席,脸色苍白如纸,额角不断渗出冷汗。他体表的荆棘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散发着翠绿与暗沉交织的光芒。根须盟约暂时压制了污染根须的侵蚀,但那股来自次级位面意志的、庞大而沉重的力量,本身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灵魂之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契约壁垒与盟约之力的双重挤压带来的隐痛。他必须时刻集中精神,维持着体内这三股力量(契约壁垒、污染根须、盟约之力)那脆弱到极致的三角平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盟约航道稳定,预计十七个标准时后脱离静默带核心区。”舰载中枢的声音恢复了部分流畅。
“统帅,邹首席发来最高优先级加密通讯!”通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来自现世!紧急!”
李昭心中一凛,立刻接通。
邹波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舰桥中央,他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铁,锐利而坚定。他身后的背景,是巨大的星火屏障(Stellar ward)全球监控网络,无数光点在地球模型上流转。此刻,整个网络正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尤其是在太平洋区域。
“李昭!听着!”邹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渊薮蜂后(Abyssal queen)!它在发动跨位面精神共振攻击!目标直指星火屏障的太平洋共振薄弱点!我们称之为‘蜂巢回响’(hive Resonance)!”
随着他的话语,一段实时画面同步传输过来。魔都上空,那道曾被撕裂的帷幕裂口虽已愈合,但此刻却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裂口中央,渊薮蜂后那巨大的、由信息漩涡构成的深渊之眼(Abyssal Eye),此刻竟裂变成了三颗稍小、但更加邪异的复眼!三颗复眼闪烁着不同频率的紫黑色光芒,以一种令人作呕的同步率高频震颤着!覆盖在它甲壳上的污染圣痕(taint Sigils)如同活了过来,燃烧着,将一股股无形的、毁灭性的精神波动,穿透维度屏障,聚焦轰向地球!
“它进化了!获得了新的能力!”邹波吼道,“这种精神共振无视物理防御!直接冲击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识深海!它在利用万界之喉残留的通道,将无数位面的绝望哀嚎放大亿万倍,强行灌入现世!屏障的物理防御层无法完全过滤!”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舰桥内同步接收到了来自地球的、被屏障削弱过滤后依然令人心胆俱裂的背景音浪。那不是声音,而是亿万生灵意识被强行撕扯、蹂躏时发出的、最纯粹的精神哀嚎!是城市在崩塌,是文明在哭泣,是灵魂在绝望深渊中沉沦的集体悲鸣!
星火屏障的全球监控网络上,代表精神污染指数的曲线如同火箭般直线飙升!太平洋区域的屏障光幕,剧烈地荡漾起危险的涟漪,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全球范围内,精神力敏感者率先崩溃!普通民众出现大规模恐慌、癔症、自毁倾向!屏障的精神稳定模块过载!”邹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后的监控屏幕上,代表灾难的红色区域正在迅速扩大。
“必须建立精神防波堤!”李昭瞬间明白了关键,“用文明意志去对冲它的绝望回响!像上次在数据库那样!”
“已经在做!但这次范围是全球!强度是上次的百倍!我们需要更强的核心共鸣,更强的引导!”邹波眼中布满血丝,“火种-现实桥接(Spark-Reality bridge)已经超负荷!我需要…雏形的空间本源进行跨维度增幅!将我的精神引导网络,投射到现世屏障的每一个节点!李昭,雏形,帮我!”
没有犹豫的余地!
“雏形!锁定邹波的精神坐标!空间本源共鸣,最大输出!目标:现世星火屏障精神防波堤!”李昭嘶声下令,同时将自身艰难维持的平衡之力,分出一缕注入契约壁垒,全力支持雏形!
舰桥中央的核心晶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那些刚刚恢复些许活力的空间褶皱触须,如同燃烧生命般疯狂延伸、舞动!精纯的空间本源能量不再用于航行,而是化作一道贯穿维度的、凝练到极致的能量光束,无视静默带的阻隔,精准地投射到遥远地球上的邹波身上!
地球,联合屏障指挥中心。
邹波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幽蓝色的空间纹路,双眼迸射出刺目的蓝光。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手狠狠按在主控核心上!
“以人类文明之名——筑心防之壁!”
嗡——!!!
借助雏形跨越维度的空间本源增幅,邹波以自身为超级中继器,将火种-现实桥接的精神网络瞬间扩张至全球!每一个物理节点(日内瓦的粒子光柱、夏威夷的熔岩金流、撒哈拉的银色弦波、南极的冰蓝光束…)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穿透云层,在现世的天穹之上交织!
不再是单一的文明信息流,而是一幅由全人类共同意志绘制的、抵御绝望的宏伟画卷:
* 那是母亲在废墟中死死护住婴儿时,眼神中的无垠坚韧;
* 是士兵用残躯堵住畸变体缺口时,脊梁中迸发的钢铁意志;
* 是科学家在摇晃的实验室里,手指稳定操作仪器的绝对专注;
* 是孩童在防空洞中,用稚嫩画笔描绘未来家园的纯真希望;
* 是亿万普通人,在恐惧的深渊边缘,紧握身边人之手传递的、无声的温暖与信念…
这些微弱的个体意志,在邹波的引导和雏形空间的增幅下,汇聚成一道横跨天际、流淌着七彩光晕的**心灵防波堤(psychic breakwater)**!它并非实体,却比任何物质屏障都更加坚固!
轰——!!!
渊薮蜂后三颗复眼发出的、凝聚了无数位面绝望的蜂巢回响,狠狠撞在这道由人类集体意志构筑的心防之壁上!
无形的精神风暴在现世的天穹之上炸开!没有声音,却让所有智慧生命的大脑都为之剧痛!心灵防波堤剧烈震荡,七彩光晕明灭不定,无数代表着个体意志的光点在冲击中黯淡、熄灭…但更多的光点,在后方顽强地亮起、补充!
这是一场意志的绞杀!是人类文明存续之火,与来自深渊的绝望寒潮的终极对撞!星火屏障的物理光幕在精神风暴的余波中剧烈摇晃,但终究…没有破碎!太平洋区域的红色警报,在攀升到顶峰后,艰难地、缓慢地开始回落!蜂后深渊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冰冷的、受阻的愤怒。
“方舟号”内,雏形核心的光芒在爆发后迅速黯淡,晶体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李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体内脆弱的平衡因巨大的输出而再次剧烈波动。但看着星图上代表现世屏障的精神污染指数开始下降,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