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素海狂暴的七彩湍流,在舷窗外戛然而止。前一秒还是能量沸腾的炼狱,下一秒,绝对的死寂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方舟号”的咽喉。没有光,没有声,没有能量波动。只有一片凝固的、粘稠如墨汁的漆黑。这黑暗并非寻常的宇宙虚空,它吞噬光线,隔绝感知,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已死亡。
“警报!外部空间法则参数…归零!重复,法则参数归零!”舰载中枢的合成音失去了平日的冰冷流畅,带着一种断断续续的卡顿,仿佛信号在泥沼中艰难穿行。全息星图上,代表“方舟号”的光点孤悬在一片彻底的空无之中,周围没有任何标记,只有标注着巨大猩红感叹号的区域名称:熵骸集群(Entropy Swarm)静默带(Silent Zone)。
“主引擎熄火!次级推进器失效!能量传输效率…趋近于零!”轮机长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舰体内,所有依靠常规物理法则运转的系统,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引擎喷口残留的幽蓝尾焰,挣扎着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照明灯光变得极其微弱、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连维持生命循环系统的嗡鸣声,都低沉到几不可闻。
李昭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宇宙最深的冰窟。空间褶皱感知(Spatial Fold perception)——这项在狂暴燃素海中指引生路的能力,此刻如同被蒙上了厚厚的黑布。他竭力延伸感知,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和…粘稠的阻力。仿佛意识本身都要在这片死寂中被冻结、消散。灵魂深处,契约壁垒(covenant barrier)与污染根须(taint Roots)那微妙的动态平衡,如同被投入了强酸,开始剧烈地、不可抑制地倾斜。污染根须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般在意识中蔓延,契约壁垒的光芒被压制得岌岌可危。剧痛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让他几乎无法在舰长席上坐稳。
“统帅!雏形核心…能量输出被严重抑制!空间褶皱触须…活性大幅降低!”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舰桥中央,火种源雏形(Spark primordial)那曾闪耀幽蓝光芒的核心晶体,此刻如同蒙尘的宝石,光泽黯淡。延伸出的空间褶皱触须(Fold tendrils)无力地低垂、萎缩,像是暴露在真空中的脆弱水草,每一次微弱的尝试性延伸都显得异常艰难。
“尝试重启引擎!任何方式!”李昭的声音嘶哑,他强撑着精神,试图沟通雏形。
“无法执行。检测到高强度法则湮灭场(Law Nullification Field)。常规物理定律在此区域…失效。”舰载中枢给出了冰冷的判决。
就在这一刹那间,舷窗外那原本凝固如墨的黑暗深处,竟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印记。它们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无息地在无尽的黑暗中显现。
那是一个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半透明的、扭曲的轮廓。有些形状像是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强行拉伸、撕裂的星系悬臂,仿佛时间在它们身上被定格在了解体的瞬间;有些则如同破碎的、布满裂痕的星球外壳,上面隐约可见那些早已熄灭的文明建筑遗迹的尖顶,仿佛在诉说着曾经辉煌的过去;还有一些则纯粹是几何状的、完全违背任何物理常识的残缺结构,它们散发着一种纯粹的、终结的意味,让人不禁想起宇宙的尽头和死亡的永恒。
这些奇异的存在印记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漂浮、沉沦,它们彼此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却又都共同构成了这片诡异而又恐怖的景象。它们就像是宇宙坟场中沉默的墓碑,见证着那些高等文明的兴衰与覆灭。
而这些存在印记,正是被称为“熵骸”(Entropic Remains)的东西!当一个高等文明被观测者彻底“收割”之后,所留下的便是这种法则级的残骸。
“硅基数据库…记录比对中…”舰载中枢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匹配…次级位面编号K-7、q-12、x-9…等十七个已确认覆灭文明的空间结构特征…吻合度…99.8%。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模因瘟疫(meme plague)污染场!精神防护屏障…正在…被…侵蚀…”
一股无形的、远比万界之喉低语更冰冷、更彻底、更绝望的寒意,穿透了星舰的装甲,渗透进来。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流,传递着那些文明在最终时刻的绝对恐惧、终极的无力感、以及对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一些心智较弱的船员,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搐,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濒死般的呢喃。绝望,如同瘟疫,在死寂中无声蔓延。
李昭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让他勉强保持清醒。他看着舷窗外那些庞大、扭曲、死寂的熵骸轮廓,又感受着舰体内正在被绝望瘟疫侵蚀的船员,以及灵魂深处契约壁垒在污染根须和静默带双重压制下的哀鸣。一个冰冷的念头浮现:狄拉克之眼和克罗诺斯之影将他们逼入这片死域,并非失误,而是计划好的…屠宰场。方舟号,即将成为这坟场中新的、微不足道的熵骸。雏形核心晶体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绝望中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