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的时候,顾沉舟正透过舷窗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他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舱门,一股混合着燃油和陌生城市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顾先生,这边请。”
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助理早已等候多时,恭敬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
顾沉舟微微颔首,坐进等候的轿车。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着,高楼林立,行人匆匆,一切都与京城截然不同。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屏幕。
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几乎所有与林深有关的痕迹都被他亲手抹去。
“学校那边已经被安排好了,公寓离校区和公司都很近。”
助理递过一份文件夹。
“这是课程表和近期需要处理的文件。”
顾沉舟睁开眼,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
他的目光在“建筑设计理论”和“金融风险管理”两门课上停留片刻,随即翻到下一页。
“明天上午九点,与摩根先生的会面;下午两点,参加商学院的新生orientation。”
助理继续汇报。
“知道了。”
顾沉舟的声音平静无波。
接下来的日子,顾沉舟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白天,他穿梭于课堂和会议室之间。
晚上,他埋首于厚厚的文件和案例分析。
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处理公司事务时也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果决。
“沉舟,你这个方案做得不错。”
视频会议那头,顾砚铮难得地夸赞了一句,尽管语气依旧严肃。
“谢谢父亲。”
顾沉舟淡淡回应,脸上没有任何欣喜。
只有深夜独处时,他才会卸下所有伪装。
公寓的落地窗外是城市不眠的灯火,他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深深……”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穿透时空,触碰到那个被他留在远方的人。
心脏处传来熟悉的绞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
美国纽约的冬天,寒风裹挟着湿气,吹拂着高层公寓的玻璃窗。
顾沉舟站在窗前,俯瞰着楼下的景色。
他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比一年前更显沉稳,也更为内敛。
时光在这里似乎被按下了快进键。
初到异国,语言,文化,学业的压力接踵而至。
他选择了攻读金融与管理的双学位,课程排得密集,课业繁重得像一座山。
但他没有给自己任何缓冲的余地,几乎是机械地投入学习,用高强度的忙碌填满每一分每一秒。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制住心底那片无时无刻不在蚀骨的荒芜。
顾沉舟很少主动与人交往,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公寓里。
偶尔有同学邀约派对或社交活动,他总是礼貌地拒绝。
渐渐地,“那个难以接近的东方优等生”成了他在小圈子里的标签。
他并不在意,他的世界早在离开的那一刻就关上了大门。
闲暇时,他会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那里曾经有一个被他亲手删除的联系方式,这个动作成了他唯一泄露情绪的破绽。
……
顾沉舟恍惚着,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他。
“沉舟,这份并购案的分析报告,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初稿在邮箱里。”
电话里,顾砚铮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一如既往的不带多少温度,只有公事公办的指令。
“知道了,父亲。”
顾沉舟回答,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挂了电话,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书桌上摊开着厚厚的金融模型资料和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亮着。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他不再反抗,也不再争辩,只是沉默地接下了所有的安排,然后用近乎完美的结果去完成。
他清楚的明白,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是他用自由换来的,对林深安全的保障。
“顾,晚上的派对,一起去吧?就当是同学聚会,大部分人都来了。”
美国同学马克敲了敲公寓门,探过头来,热情地邀请。
“放松一下,你太拼了。”
顾沉舟抬眼,礼貌性地弯了下嘴角,弧度微小:
“谢谢,不了。报告还没写完。”
他指了指电脑屏幕。
马克耸耸肩,早已习惯了他的拒绝:
“好吧,工作狂。那你加油。”
公寓门被关上,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顾沉舟却没有立刻投入工作,他起身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却没有喝,只是握着杯子。
忙碌是麻痹神经最好的毒药。
只有在这样独处的,间隙的安静时刻,某些被强行压制的东西才会寻到缝隙,悄然蔓延。
思念无孔不入,像细密的蛛网缠绕住心脏,不剧烈,却持续的带来一种沉闷的钝痛。
他只能深深呼吸,等待这一阵绞痛过去。
手机相册里属于他们的回忆早已清空,但他的大脑却反复播放着那些清晰的,模糊的片段。
他记得林深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记得他指尖的温度,记得他轻声喊他“顾沉舟”时,尾音那一点点微小的上扬。
“深深……”
黑暗中,他偶尔会无意识地低喃出声,随即又被更大的寂静吞没。
他知道林深醒了。母亲叶知柔在他抵达美国三个月后,用加密的邮件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邮件措辞谨慎,只说了林深苏醒,身体在逐步康复,记忆方面……有些缺失,让他安心学业。
“记忆方面有些缺失”。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脏沉入冰冷的深渊。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宁愿林深恨他怨他,也好过这样被彻底地,干净地从他的世界里抹去。
这种认知加剧了他的变化。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锐利。
在商学院的案例竞赛中,他提出的方案往往精准而富有攻击性,带着一股不惜代价也要达成目标的狠劲。
在海外分部的业务拓展中,他手段老辣,几次看似不可能的并购案在他手中被强行推动完成,让原本对他抱有疑虑的董事会成员渐渐闭上了嘴。
他像是在用疯狂的工作和学业透支自己,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精神的痛苦。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挣脱枷锁,才能……回到他身边。
这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