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期的忙碌超乎林深的预料。
方舆设计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但项目节奏很快,要求也高。
作为设计助理,他需要处理大量基础性工作。
整理资料,绘制简单的施工图,跟着项目经理跑工地核对细节。
这些工作琐碎却必要,因为着可以让他迅速熟悉了实际项目的运作流程。
于是他白天在工作室跟着带教导师学习项目流程,绘制施工图,参与小组讨论;
而晚上则回公寓继续完成他的毕业设计和论文。
这其中的辛苦是必然的,但接触实际项目带来的充实感,冲淡了林深的疲惫感。
他就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新知识。
……
林深的带教导师是位姓赵的建筑师,严谨却不乏耐心。
一次,林深负责的一个局部立面图纸细节多次修改仍不尽人意,赵工把他叫到一旁。
“林深,你看这里。”
赵工指着屏幕上的线条。
“比例和尺度感很重要,不是画出来就行,要想象它建起来的样子。”
“你之前的概念不错,但落到实际,需要更严谨。”
林深认真听着,点头表示知道:
“我明白了,赵工。我再改。”
“嗯,不急,慢慢找感觉。你缺的就是这点火候,多练练就有了。”
赵工拍拍他肩膀。
“下班吧,明天再弄。”
林深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一遍遍调整着线条,比对规范,查阅资料。
直到值班保安来巡查,他才意识到已是深夜,收拾东西离开了工位。
……
白天在工作室连轴转,晚上则要回公寓赶毕业设计。
他的开题报告已经通过导师对他的选题“乡村记忆与现代居住空间的融合”很感兴趣,但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除去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林深几乎将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文献查阅和初步构思中。
这种高强度的填充,有效的吸附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让他无暇他顾。
这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只要不停下,那些偶尔从心底缝隙里钻出的、莫名的空洞感就追不上他。
只有在极少数夜深人静的时刻,当他在租住的公寓里整理物品的时候;
或者是疲惫的合上电脑短暂放空休息时,才会开始想着过往的回忆。
晚上,他为了寻找一份旧图纸,打开了从医院带回后一直没彻底整理过的行李箱底层。
几件折叠整齐的旧衣服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物件。
林深拿出来是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略显陈旧的护身符。
材质很好,做工也非常精致,似乎被人戴了很久。
林深捏着它,在灯下反复的看了几遍。
记忆里搜寻不到任何关于这个护身符的来源。
是舅舅给的吗?还是以前哪个朋友送的?
林深完全没有印象。
他摩擦着护身符,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带着点酸胀感。
他拿着护身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夜景,皱着眉,试图抓住那丝异样的源头,却只感到一片空白。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将护身符随手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可能是以前什么时候买的?或者是哪个长辈送的?”
“哎,记忆缺失真是不太好受。”
他对自己说,转身又回到电脑前,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未完成的图纸上。
那瞬间的触动,很快被线条和数据覆盖。
……
类似的情况其实偶尔还是会发生。
一次打扫房间时,他在书架最里层发现了一个褪色的手工太阳花布艺扣,别在一个旧书包的带子上。
他看着那抹暗淡的黄色,动作停顿了片刻。
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很淡,却无法忽视。
“这个……”
林深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太阳花粗糙的布面。
“好像……很久了。”
但他想不起它的来历,也想不起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有轮廓,却没有清晰的细节。
轻微的困惑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缺感再次浮现,脑海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那点不明所以的怅惘,很快被手机上弹出的实习导师催促修改方案的消息打断。
他微微蹙了蹙眉,将书包塞回了柜子深处。
“算了,不重要。”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窗台上那盆从舅舅家带来的多肉,倒是他勉强记得来源的,似乎是买来的。
舅舅帮他照料的很好,叶片饱满。
林深提着水壶,小心的沿着旁边浇了点水。
看着它在阳光下透出润泽的光,心里感到一丝平静。
但有时指尖触碰到冰凉湿润的土壤时,在台灯的光晕下看着这盆多肉时,还是会没来由的觉得这盆多肉旁边,似乎原本还应该有点别的什么。
一阵极其细微的恍惚感略过,快的如同错觉。
他似乎看到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曾这样悬在叶片上方,动作却带着他所不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熟练。
“可得小心点,水多了可不行,容易烂根。”
一个带笑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温柔却模糊。
林深顿了顿,水壶微微倾斜,几滴水珠溅在窗台上。
他皱起眉,用力眨了眨眼,那幻听般的声音消失了,周围一片安静。
他甩甩头,将这瞬间的异样归咎于连续熬夜画图带来的疲惫感。
看来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完全,还是得多休息休息,不能再熬夜了。
林深对自己说,随后浇完水,继续手头的工作。
这些碎片化的感触,短暂,模糊,无法构成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他们就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泛起几圈涟漪后便沉入了水底,甚至来不及在他心中留下清晰的形状。
学习和实习的繁忙,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些细微的波动牢牢的覆盖住,吸收掉。
他无意识地将这些异样感归类为车祸后遗症的某种神经性反应,或者是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证明。
于是很快不再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