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沉舟这边的寒假却不像他所说,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顾砚铮在结束了一段密集的海外行程后,终于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待在家里。
晚餐后,顾砚铮难得的没有立刻去书房处理文件,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着财经杂志。
顾沉舟陪在一旁,叶知柔则端来了热茶,目光在父子二人之间轻轻掠过,带着忧虑。
“南星最近有联系你吗?”
顾砚铮忽然开口,头也没抬,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顾沉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顾南星是顾沉舟的妹妹,性子活泼,当初因为高中时执意选择艺术道路,和父亲期望的商科背道而驰。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在和一个女生走的极近后被父亲训斥注意距离。
结果顾南星直接回怼说就是喜欢和女生在一起。让顾砚铮说不出话,感觉失了脸面,愤怒不已,直叹“叛逆”。
高中毕业后,就被盛怒之下的顾砚铮直接送出国,并严厉限制了对方的经济来源。
声称要让她“吃点苦头,清醒清醒”,但实际上,顾砚铮还是只是限制了顾南星的零用钱。
在国外自己妹妹始终都被保护的很好,还时不时就询问对方的情况。
但这人就是死活不说,顾南星一样,犟的可以,即使想家了也不说,和顾砚铮一个脾气。
现在两年多了,父女关系依旧僵持。
“上周通一次视频。”
顾沉舟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她在那边适应的很好,专业课学的很认真。”
他小心仔细的观察着父亲的脸色。
顾砚铮冷哼一声,将杂志重重合上:
“认真?哼!我看她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放在家里的路不走,非要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以为靠画画能养活自己?还插画师,天真!”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那种事也就罢了,还大肆宣扬!”
他语气严厉:
“让她在外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谈回来!”
叶知柔在旁听见这话,坐不住了,忍不住说:
“砚铮,现在又不是以前了,社会开放,现在视频里都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阿柔,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这件事没得商量。”
“社会是开放了,可我们家不一样,天知道多少人盯着!那群老家伙都等着看我们笑话呢!”
“况且就算在国外,这孩子也被我派过去的人保护的很好,不会遇到危险。”
“小时候都被宠坏了,这时候就必须要磨练一下,磨一磨她的公主脾气!”
说完顿了顿,缓和了语气:
“好了阿柔,你又不是不知道,南星小孩子脾气,画画无所谓,只是搪塞别人询问的借口。”
“主要是那件事,让她一个人去国外过一阵,忙起来估计就不会想了,迟早掰回来。”
叶知柔张了张口,最后只能作罢,忧心忡忡。
顾沉舟的心也沉了下去。
父亲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甚至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更添了一份固执的恼怒。
他沉默的喝着茶,温热的液体划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妹妹的“叛逆”尚且招致如此雷霆之怒,再加上自己的选择……
他不知道妹妹当初那番话是真实想法还是叛逆回怼,但若是父亲知道他的两个孩子都是这样的选择……
顾沉舟不敢再想下去。
……
几天后的一次家庭聚会,几位与顾家交好的叔伯来访。
期间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某个家族晚辈的“离经叛道”,话题渐渐偏移起来。
“……虽说现在是信息时代,社会开放,但现在有些年轻人啊,思想真是开放过头了。”
一位叔伯摇头晃脑,带着几分醉意。
“哎,你们听说没有,老李家的那个儿子啊,在国外跟个男的混在一起了!”
“啧啧啧,真是有辱门风!把老李气的啊,差点住院!”
“可不是!”
另一位立刻附和。
“这种事,在我们那会儿想都不敢想!简直是败坏祖宗名声!”
顾砚铮坐在主位,虽然没有附和,但却紧抿嘴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端着酒杯,冷冷道:
“家门不幸,这要是我家孩子,我第一个就打断他的腿,清理门户!”
周围几人连连附和。
“啪嗒”一声轻响,是顾沉舟手中的银匙不小心碰到了碟子边缘。
他立刻稳住手,脸上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只是不小心。
但桌布下,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父亲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让他清楚的明白他对于这件事的厌恶,让顾沉舟更加感觉有些无望。
叶知柔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那一瞬间的僵硬。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给顾沉舟的汤碗里添了一勺热汤。
看了一眼对方,那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丝无奈。
“对了,你家那小女儿怎么样了?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国外现在可乱的很。”
“放心,我派了人过去,不会出事。”
一个叔伯有些好奇的询问:
“对了砚铮,你不是最疼你家那个小女儿的吗?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送出国的?”
顾砚铮端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波澜不惊的说:
“只是太叛逆了而已,小时候宠坏了,铺好的路不走,非要做什么插画师,要画画。”
“不是说画画不好,但一门心思只想这样不行,当个兴趣爱好就行了,真做的好了也不是不让她当。”
“但现在根本看不到什么前景,她又不是特别有天赋的人,光靠努力有什么用!送到国外好好历练一下,也好。”
那位叔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看顾砚铮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立刻转移了话题。
开始聊起其他事情来。
聚会很快就结束了,送走客人之后,诺大的客厅只剩下沉闷的回响。
顾成舟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起来。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
他双手搭在窗台前,遥望着窗外的景色。
房间里面暖气很足,但顾沉舟却感觉浑身冰冷。
父亲对妹妹的强硬态度,对“离经叛道”的深恶痛绝,尤其是对同性之恋那毫不掩饰的极端厌恶……
这就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林深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
乡下的小院里,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棱,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林深:[图片]看,舅舅家屋檐下的冰挂,像不像水晶帘子?
林深:今天和村里小孩堆了个雪人,鼻子是胡萝卜做的,丑萌丑萌的。你那边怎么样?[咧嘴笑表情]
看着照片里晶莹剔透的冰和对方文字间所流露出来的轻松快乐。
顾沉舟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顾沉舟:很漂亮,像童话里的场景。雪人一定也很可爱,可惜我们这边雪下的并不大。
顾沉舟:我这边……刚结束一个聚会,有点累,看到你的消息感觉好多了。
打完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删掉后面那句显得过于沉重的话。
还是不让林深担心好了。
顾沉舟:一切都好,只是想你。
信息发送出去。
顾沉舟将手机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林深所带来的温暖。
窗外的灯火依旧遥远,但此刻看着屏幕上林深分享的简单的快乐。
看着手机上林深回应的“我也想你”,顾沉舟闭上眼睛。
睁开眼时,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沉静。
他从未反抗过父亲对他的任何安排,说他叛逆也好,说他不孝也罢,只有这一次,他不想放弃。
不管父亲如何阻拦,无论前路如何艰难,至少此时此刻他还能拥抱这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