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牌大卡车拉着五百多斤的野猪肉,在傍晚时分,浩浩荡荡地开回了机械厂。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厂区。
“听说了没?后勤科的马科长,弄回来两头大野猪!”
“真的假的?这年头还有野猪?”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那肉,白花花的,膘肥得能有三指厚!”
工人们从各个车间里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朝着后勤仓库的方向张望,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渴望。
卡车一停稳,厂长王援朝和几个厂里的主要领导,都闻讯赶了过来。
当王援朝亲眼看到那两片巨大的、散发着新鲜肉香的猪肉时,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多日不见的笑容。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站在一旁的马德彪的肩膀。
“老马!好样的!你可是给我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马德彪被厂长当众这么一夸,那张黝黑的脸膛也有些发红,他连忙摆手,指了指旁边还是一脸疲惫的林卫家。
“厂长,您可别夸我。这功劳,不是我的。”
他的声音洪亮而真诚,“是这位供销社的小林同志!是他一个人,钻山沟,找路子,才从老猎户手里,把这两头野猪给咱们换回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林卫家身上。
王援朝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但眼神沉稳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供销社的?叫什么名字?”
“厂长,我叫林卫家。”
“林卫家……”王援朝点了点头。
“好,好名字!小林同志,这次你帮了我们机械厂的大忙!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刘国栋说道:
“老刘,这批肉你亲自盯着!让食堂的老张连夜处理出来!明天中午招待那顿饭,必须让市里的领导,尝尝咱们柔县的硬菜!”
“是!厂长!”刘国栋响亮地应道。
“剩下的肉,”王援朝又补充道。
“也别藏着掖着了!全厂几百号工人,这段时间都辛苦了。从后天开始,食堂连续三天,每顿饭都加一道肉菜!让大家都跟着解解馋,沾沾光!”
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工人们,瞬间就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厂长万岁!”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
当天晚上,机械厂的招待所里,破天荒地摆了一桌庆功宴。
主位上,坐的是厂长王援朝。
而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正是这次行动的最大功臣——林卫家。
马德彪和刘国栋,则一左一右地陪着。
桌上的菜很简单,就是食堂用猪肉炒的几个小菜,但酒却是王援朝从自己办公室里拿出来的珍藏茅台。
“小林同志,”
王援朝亲自给林卫家倒了一杯酒,态度亲切得像个邻家长辈。
“今天,我代表机械厂,敬你一杯!这杯酒谢你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厂长,您太客气了。”林卫家连忙站起身,双手端起酒杯。
“我就是个采购员,跑跑腿,应该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刘国栋也在一旁笑着说道。
“现在这年景,能弄到五百斤野猪肉,那可不是光跑跑腿就行的,那得是真本事!”
酒过三巡,气氛也热络了起来。
王援朝问起了林卫家家里的情况。
林卫家便把自己家在农村,大哥刚进厂当工人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哦?你大哥就是林卫东?”王援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他!车间的杨建国师傅,前两天还跟我夸他呢!说这小子人老实,手稳,是块学技术的好料子!”
“有你这么个有本事的弟弟,你大哥的前程,也差不了!”王援朝意有所指地说道。
林卫家知道,这是厂长在给他递话,卖他的人情。
他又端起酒杯,敬了王援朝一杯。
饭局的最后,林卫家主动找到了刘国栋副厂长。
他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刘厂长,这是这次采购剩下的款项,您点点。”
刘国栋有些意外地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钞票和一张写得清清楚楚的账单。
“这是……”
“刘厂长,您听我解释。”林卫家的态度很诚恳。
“出发前,厂里预支了一笔采购款。我跟山里的老猎户谈价钱,磨了半天,最后是按三块五一斤的价格成交的。一共五百一十斤,总共是一千七百八十五块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咱们厂里账目得清楚,这剩下的二百一十五块钱,我一分没动,都给您带回来了。这是详细的账目单,还有那位老猎户按的手印,您过目。”
当然,那所谓的老猎户手印,不过是他自己找了个由头,用印泥随便按的。
刘国栋看着林卫家,看着他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再看看那张写得一清二楚的账单,心里头,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高了一个层次。
不贪财,知进退,懂规矩。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要知道,这种紧急采购,账目是最容易做手脚的。
林卫家完全可以报个高价,把这二百多块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揣进自己兜里,谁也查不出来。
可他没有,反而一五一十,原封不动地交了回来。
“好!好!”刘国栋重重地点了点头,把信封和账单都收了起来。
“小林,你这个朋友,我刘国栋交定了!以后在厂里,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
第二天,市里的检查团如期而至。
中午的招待宴上,当那两道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野猪肉和野猪肉炖粉条端上桌时,几位市里来的领导,眼睛都亮了。
“哟,王厂长,你们机械厂这伙食,可是比我们市里还好啊!”
带队的领导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野猪肉,放进嘴里,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