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院子里那股子紧绷又尴尬的气氛才消散了开来。
“呸!什么东西!”王秀英朝着门口的方向,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看着人家碗里有块肉,就恨不得把整个锅都端走!也不想想,咱们家最难的时候,他们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林建国闷着头,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地上,声音沉沉地说道:
“行了,人走了就别说了。老爷子处理得好。”
大哥林卫东也停下了磨镰刀的活说道:“就是,爹说得对。卫家在外面挣个钱不容易,哪能由着他们这么算计。”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
林卫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爷爷林大山。
老爷子处理完这事,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水,慢悠悠地喝着,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碗,对林卫家招了招手:“卫家,你跟我出来一下。”
爷孙俩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顺着村里的小路,一直走到了村头那棵老槐树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爷爷。”林卫家先开了口。
“嗯。”林大山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头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林卫家依言坐下。
“今天这事,你心里别有疙瘩。”
林大山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缓缓开口。
“人呐,都是这样。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现在刚出息,凑上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有真心为你好的,也有存心想占便宜的。”
“我明白,爷爷。”林卫家点了点头。
“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我懂。”
林大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
“你能想到这一层,就比你爹强。你爹那个人,就是心太软,脸皮薄,抹不开面子。”
“咱们帮人,得有个章法。”老爷子用拐杖在地上点了点。
“像你二爷爷家,那是真苦,也是真亲。你拉扯他们,应该的,他们也会记你的好。
可你三爷爷家,那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今天给他一块肉,他明天就惦记你整头猪。
对这种人,就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把规矩立起来。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让他心里有数,不敢得寸进尺。”
林卫家认真地听着,把爷爷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里。
这些都是从几十年风风雨雨里趟出来的真经,比任何书本上的道理都管用。
“还有,”林大山话锋一转,“你在供销社当采购员,这是个好差事,也是个险差事。”
“好就好在,你能到处跑,能见着外面的人,能摸着上面的风向。这比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强得多。”
“险就险在,你手里过的钱和物多,盯着你的人也多。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老爷子看着孙子,眼神变得格外严肃:“卫家,你记着,有三件事,你必须得做到。”
“第一,账目要清。经你手的每一分钱,每一张票,都得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能有半点含糊。这是你的护身符。”
“第二,嘴巴要严。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不该打听的事,天大的好奇心也得给我憋着。祸从口出,古话不是白说的。”
“第三,”林大山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
“人情要做活。咱们乡下人在城里没根基,要想站稳脚跟就得靠人拉扯。你手里有紧俏货有门路,这就是你最大的本钱。
哪些人该送礼,送什么,怎么送,这都是学问。礼送对了关键时候人家一句话就能顶你跑断腿。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慢慢琢磨。”
林卫家听得心头震动,他没想到爷爷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山沟的老农民,对这里头的门道却看得如此透彻。
“爷爷,我都记下了。”
“嗯。”林大山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明天回城里,也别空着手。你爹那儿不是还有点上次剩下的红薯吗?你装上个十来斤,顺道给你那个王主任家送去。”
“送红薯?”林卫家有点意外。
林大山用烟杆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东西不在贵,在心意,更在时机。现在这年景,啥比粮食金贵?
你送肉送烟酒,那是拉关系,惹人眼。你送几斤自家种的红薯,那叫啥?
那叫乡下亲戚的一点土特产,叫分享劳动果实。他收着心里舒坦,不担风险。你呢,也把这个人情送到了,两全其美。”
……
下午,林卫家借口要去山上看看,一个人又上了后山。
他找了个僻静的山坳,确认四周无人后便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那头被他处理干净的母野猪还静静地躺在储物区。
林卫家意念一动,一把无形的快刀出现,精准地将野猪分割开来。
他挑了两条最好的后腿,又割下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加起来足有二十斤。
用意念将这些肉切成大小合适的肉块,均匀地抹上盐,又从空间里找了些干枯的松枝,点燃后将肉块挂在上方,用烟慢慢地熏着。
虽然手法生疏,但在空间里,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因为时间流速的原因,很快二十斤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烟熏腊肉就做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储物区里拿出了几十斤品相中等的红薯,装进一个麻袋里。
周一下午,林卫家掐着快下班的点,骑着车回到了县城。
他没直接回供销社,而是先绕了个弯,来到了王振山主任家所在的那片家属区。
在离王主任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林卫家停下车,从空间里取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包裹。
包裹里,是几十斤红薯,和一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大概两斤重的烟熏野猪后腿肉。
他把布包挂在车把上,这才慢悠悠地骑到了王主任家门口。
正是饭点,院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
“王主任,在家吗?”林卫家站在门口喊道。
开门的是王振山的爱人,一个温和的中年妇女。
“你是……小林同志吧?”
“是的,阿姨。主任在家吗?”
“在呢,在呢,快进来。”
王振山正坐在桌边看报纸,看到是他,有些意外:“卫家,你怎么来了?”
林卫家把布包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主任,这个周末我回家了一趟。家里老人听说了您对我的照顾,心里特别感激。
也没啥好东西,就让我带了点自家种的红薯,还有块自己腌的野猪肉,让您和阿姨尝个鲜,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就是个心意。”
王振山看着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
“卫家,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单位照顾你是应该的,搞这些干什么!”
“主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不然我回去没法跟家里老人交代。”林卫家态度诚恳。“这真就是点土特产。”
王振山看着林卫家那副实诚又带着点倔强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行吧,东西我收下,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下不为例。”
“哎,好嘞!谢谢主任!”林卫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道谢。
“吃饭了没?没吃就在这儿吃点。”王振山的爱人客气道。
“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宿舍了。”林卫家找了个借口,很快就告辞了。
看着林卫家离去的背影,王振山打开布包,一股浓郁的烟熏肉香扑面而来。
那肉,熏得色泽红亮,肥瘦相间,一看就是顶好的货色。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嘴里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这小子,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