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还在下。山林深处,枝叶交错形成的天然庇护所下,寒意依旧刺骨。云笙背靠着湿冷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肺间的剧痛。翠绿碎片紧贴着她的心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道蓝紫色的光丝也变得极其黯淡,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它顽强的生机。碎片内部,神魔搏杀的激烈动荡似乎也因过度消耗而暂时沉寂了下去,但那股污浊的暗流依旧潜伏蛰伏,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林婉抱着杨婕,用自己的体温尽量温暖着少女冰凉的身体。杨婕依旧昏迷不醒,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透支的代价远比想象的沉重,她小小的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灵魂之火在风中摇曳。
李教授瘫坐在泥泞里,枯瘦的手死死按着胸口,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笙手中的碎片,又时不时惊恐地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黑暗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魔影在追赶。
“徐青……”云笙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徐青最后那声咆哮,那扑向魔物的决绝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里。又一个同伴,为了她们活下来,留在了那片充斥着死亡与污秽的泥泞中。
沉重的悲痛几乎要将她压垮,但碎片透过掌心传来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热,如同冰冷的黑暗中唯一的火种,让她强撑着没有倒下。不能停!陈远在核心深处搏命,徐青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决不能浪费!杨婕昏迷前的指引,东北方那古老而悲凉的呼唤,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小婕说的方向……不能错……”云笙挣扎着,试图再次感应碎片与远方那股波动的联系。然而,碎片的力量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疲惫,如同重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对外界的共鸣变得极其微弱。而她自己,伤势和力量的双重枯竭,更是让这份感应变得模糊不清。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它们……随时会追上来……”李教授喘息着,极力压下咳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骨刃魔物那贪婪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云笙的目光扫过林婉怀里的杨婕,心头猛地一跳!杨婕苍白的小脸上,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灰色纹路!这些纹路极其隐蔽,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和不祥!
“小婕脸上……那是什么?”云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婉闻言,慌忙低头仔细查看,手指颤抖着拂过杨婕冰凉的脸颊。“没……没什么啊……只是雨水……”她的话戛然而止,指尖在杨婕左侧太阳穴附近触碰到了异样!那里的皮肤下,仿佛有极其细微的颗粒在滑动!她惊恐地拨开杨婕湿漉漉的头发,借着云笙掌心碎片散发的最后一点微光,看清了那几道若隐若现、仿佛由无数细小灰点组成的暗纹!
“这……这是……”林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是……瘟疫……”李教授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挣扎着爬到近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杨婕脸上的暗纹,又猛地抓住杨婕一只冰凉的小手,撸起她湿透的袖管——在少女纤细的手腕内侧,同样的暗灰色纹路如同扭曲的藤蔓,正顺着血管的走向,悄然向上蔓延!
“那魔物的血……那被污染的土地……”李教授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那些污血渗入水土……所携带的……不仅仅是魔气……是更可怕的……瘟疫之源!”他脑中瞬间闪过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物尸骸周围迅速枯萎发黑的植物,渗入泥水中的灰败色泽!
“它们在……散播瘟疫?!”云笙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那些魔物,不仅仅是杀戮的爪牙,更是移动的瘟疫源头!它们留下的每一滴污血,都在污染着这片土地,感染着接触的生灵!
“小婕……怎么会……”林婉紧紧抱着杨婕,泪水滚落。她们一路奔逃,杨婕昏迷,并未直接接触污血污泥!
“是……空气……”李教授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这种瘟疫……恐怕能通过……被污染的空气和水雾传播……我们……都暴露在其中!小婕身体最弱……最先显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李教授自己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蜷缩在地,几乎喘不过气。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摊开捂嘴的手掌,掌心赫然有着几点触目惊心的……暗灰色粘液!
瘟疫,已经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们的身体!如同死神无声的宣告!
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前有未知遗迹,后有魔物追兵,如今又加上这无声蔓延、侵蚀血肉的可怕瘟疫!他们如同被困在绝境中的猎物,四面八方都是死路!
“不……不能放弃……”云笙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决绝的狠厉。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碎片,那黯淡的光芒中,那道蓝紫色的光丝依旧在顽强地“呼吸”着。她闭上眼,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残存的意念沉入碎片深处那片纯净的区域。
守护!净化!驱逐这污秽!
嗡……
碎片似乎感应到了她强烈的意念,核心处那点纯净的蓝紫色光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流,如同早春解冻的第一缕泉水,极其艰难地、缓慢地从碎片核心流淌出来,顺着云笙的手臂,汇入她的经脉。
这股力量极其微弱,远不足以对抗她体内的伤势和可能潜伏的瘟疫,更无法祛除杨婕身上的异状。但它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并非纯粹的守护灵力带来的温暖,而是一种……如同大地般厚重包容、如同星空般浩瀚深邃的平和感!这股力量流过之处,并未直接清除什么,却让她体内因对抗魔气和先前爆发而撕裂灼痛的经脉,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抚慰和滋润,仿佛干裂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浸润,虽然细微,却蕴含着生生不息的潜力!
混沌本源!它在尝试修复、滋养她的身体? 云笙心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这枚源自混沌胚胎核心的碎片,其蕴含的本源力量,是否对这同样源于混沌、却被魔性扭曲污染的瘟疫……也拥有某种克制的可能? 就在这时——
“咳……咳咳……”昏迷中的杨婕,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带着痛苦压抑的咳嗽! 林婉和李教授骇然看去! 只见杨婕苍白的小脸上,那几道暗灰色的纹路,在咳嗽的刺激下,如同被惊醒的毒虫,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并且,迅速向着她的脖颈蔓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裸露在破烂衣袖外的手臂皮肤下,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泡般的凸起!
“小婕!”林婉的哭喊撕心裂肺。 李教授面如死灰:“爆发了……瘟疫……开始侵蚀她的血肉了……” 云笙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来不及了!碎片的力量恢复得太慢,远远跟不上瘟疫爆发的速度!怎么办?怎么办?!杨婕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侵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一直静静躺在林婉怀中、被瘟疫侵蚀的杨婕,她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突然极其剧烈地滚动起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蓝紫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心口位置……透了出来! 这光芒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粒萤火,却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它穿透了少女单薄的衣衫,在她心口处形成一个指甲盖大小、极其模糊的光斑! 就在这光斑出现的刹那—— 嗡!
云笙掌中那片原本黯淡的翠绿碎片,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的蓝紫色脉动!整个碎片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内部那道本已黯淡的蓝紫色光丝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朝着碎片指向杨婕方向的边缘延伸、扭曲!碎片散发的气息,与杨婕心口那点微弱的蓝紫色光芒,瞬间产生了同源共振!
杨婕身体猛地一颤!她那蔓延的暗灰色纹路,在触及心口那点蓝紫色光斑边缘时,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蔓延之势骤然一滞!更诡异的是,她手臂皮肤下那些刚刚浮现的细微凸起,在这股奇异共鸣的作用下,竟然如同被投入火焰的雪屑,极其缓慢地……消融了下去!
“这……这是……”李教授惊骇得忘记了咳嗽,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死死盯着杨婕心口那点微弱的蓝紫光斑,又看看云笙掌心那剧烈共鸣的碎片,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在他脑中炸响:“血脉共鸣?!她的身体……正在本能地……汲取碎片逸散的混沌本源气息……对抗……瘟疫?!”
云笙也震撼莫名!杨婕身上那股与混沌元石本源近乎同源的亲和力,在生命遭受致命威胁的刺激下,竟被动地、本能地……觉醒了?!她心口那点光芒,正是她自身血脉中潜藏的、与混沌同源的力量受到碎片强烈刺激后的显现!
这微弱的血脉之光,正在艰难地抵抗着瘟疫的侵蚀! 然而,这股抵抗极其脆弱!杨婕脸上的暗灰色纹路虽然停滞蔓延,却并未消退!她心口的蓝紫色光斑微弱得随时会熄灭!剧烈的咳嗽依旧在折磨着她小小的身体!
碎片的光芒在剧烈共鸣后,也因过度消耗而迅速黯淡下去,内部的神魔冲突再次剧烈动荡起来,污浊的气息蠢蠢欲动!
“她需要……更强的力量引导……更多的本源力量……”李教授嘶哑地喊道,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碎片……碎片的力量……如果能更多地引导到她身上……或许……能压制住瘟疫!”
引导碎片的力量进入杨婕体内?云笙的心猛地一沉。这无异于一场豪赌!碎片内部神魔冲突依旧激烈,那污浊的魔气如同隐藏的毒刺,一旦引导失误,不仅救不了杨婕,反而可能瞬间摧毁她脆弱的身体和灵魂!而且,碎片本身的力量也已濒临枯竭!
就在云笙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
“咳咳……咳……”李教授突然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次,伴随着咳嗽,他猛地喷出了一口粘稠的、散发着灰败气息的污血!污血溅落在潮湿的腐叶上,迅速渗开,周围的几片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腐败!
他自己身上的瘟疫……也爆发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迫近!如同冰冷的绞索,已经套上了所有人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