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鞭笞着焦黑的大地。爆炸的余波早已散去,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深坑,如同大地的丑陋伤疤。坑底中心,陈远蜷缩在泥泞与灰烬之中,身体残破得不成人形。焦黑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下面烧灼溃烂的血肉和森森白骨,大部分衣物早已化为乌有。最可怖的是他的右脸——整个右眼连同周围的骨骼肌肉,被那失控的污秽爆炸彻底湮灭,只留下一个深可见骨、边缘血肉模糊的恐怖空洞,残留的暗绿色结晶颗粒如同凝固的毒液,镶嵌在焦黑的创口边缘。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一丝生命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他就那样静静躺着,如同一截被雷火彻底焚毁的枯木,只剩下焦黑的躯壳。
林婉的哭喊和嘶吼,早已被冰冷的雨声吞没。她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李教授,怀中紧抱着昏迷的杨婕,在泥泞和丛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每一次回头,那焦黑的深坑都如同梦魇烙印在脑海,带来撕裂心肺的剧痛。陈远最后那如同魔神般挡在前方、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身影,和他此刻焦黑残破的“尸体”,在她心中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走……快走……”李教授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摩擦的嘶鸣,瘟疫虽被暂时压制,但身体已油尽灯枯。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悲痛,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他用命……给我们……开了路……”声音断断续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林婉紧咬着下唇,牙齿深深嵌入皮肉,渗出血丝。她不敢停下,不敢去想。怀中杨婕微弱的体温是支撑她继续前进的唯一力量。雨幕沉重,前路茫茫,东北方向,那个陈远最后提到的“遗迹”,是他们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坑底的残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死寂笼罩。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中,在那焦黑空洞的眼窝最深处,那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猩红光芒,如同被深埋地底的余烬,极其缓慢地……再次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的闪烁,不再是无意识的能量残余。
意识的世界,一片混沌的虚无。陈远的自我认知早已支离破碎,如同散落在无垠黑暗中的尘埃。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存在”的感觉。唯有那点猩红的光芒,成了这片绝对虚无中唯一可以感知的“坐标”。
“坐标”的中心,是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烙印。守护的烙印。它不再清晰,不再炽热,只剩下最后一点冰冷的余烬。烙印中残存的意念碎片在虚无中飘荡——云笙苍白的脸,杨婕昏迷的呼吸,林婉绝望的泪水,李教授濒死的喘息……还有那柄劈落的骨刃,那污秽爆炸的光芒……
这些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渣,每一次触碰那点猩红的余烬,都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痛,证明着“存在”。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冰凉气息,如同穿越了无尽的虚空,极其艰难地……触碰到了这缕猩红的余烬!
是碎片的气息?不,更像是……碎片传递过来的、源自云笙体内那残留的纯净混沌本源!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试图净化这片虚无中残留的污秽,却在触碰到猩红余烬的瞬间,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烙铁,激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这涟漪极其微弱,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呃……”一个极其模糊、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意念呻吟,在虚无中荡开。那点猩红的余烬,猛地灼亮了一丝!
守护!守护她们!
这个意念,如同被唤醒的沉眠火山,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它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重新凝聚的核心!陈远那飘散的、濒临彻底消散的自我意识,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疯狂地朝着那点猩红的余烬汇聚而来!
轰!
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道光芒!绝对的虚无被撕裂!无尽的冰冷与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陈远刚刚凝聚的意识!那是身体毁灭带来的反馈,是残存的神经末梢在疯狂尖叫!
痛!难以言喻的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右眼空洞处残留的暗绿结晶如同活物般蠕动,持续释放着冰冷的污染,侵蚀着刚刚凝聚的脆弱意识!身体如同一具彻底腐朽的棺材,沉重、冰冷、散发着死亡的恶臭,死死禁锢着他!
意识回归,代价是承受这具残躯带来的地狱般的折磨!比在核心深处被魔气侵蚀更加痛苦百倍!因为这具身体,就是他自己的!
“嗬……嗬……”现实中,坑底的焦黑残躯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几乎听不见的艰难气流声。
这细微的动静,却如同惊雷,在意识深处炸响!陈远刚刚凝聚的意识在剧痛中疯狂挣扎!不能放弃!不能沉沦!守护的烙印在剧痛中燃烧!他要控制这具身体!哪怕它已经残破不堪,哪怕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刀山上攀爬!
他尝试着凝聚一丝意念,想要驱动一根手指。意识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下!右臂焦黑残破的肌肉纤维猛地绷紧了一瞬,随即传来更剧烈的撕裂痛楚!一根几乎被烧焦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仅仅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的所有力量!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次溃散!
就在这时,那股源自云笙、经由碎片传递而来的微弱净化之力,再次悄然渗透进来。它依旧排斥着陈远体内残留的污秽,但在触碰到他那凝聚的、纯粹的守护意志时,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共鸣!仿佛冰冷的月光,照在同样冰冷的顽石上,虽不相融,却彼此映照。
这股微弱的力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暂时稳定住了陈远那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他不再强行驱动身体,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沉入这具焦黑残破的躯壳深处,去感知、去适应这无边的痛苦,去艰难地维系着那一点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
他“看”到了右眼空洞处残留的暗绿结晶,它们如同附骨之蛆,持续散发着冰冷的污染,试图重新侵蚀他脆弱的意识;他“看”到了断裂的骨骼,焦黑的肌肉,被狂暴能量撕裂的经脉;他更“看”到……在身体最深处,在那被爆炸几乎摧毁的生命核心附近,一缕极其微弱、却依旧顽强闪烁的……蓝紫色光丝!
那是……混沌核心本源之力残留的印记!是他与碎片、与云笙、与整个归墟之心最深的联系!它被污秽爆炸重创,变得微弱无比,却如同定海神针,死死锚定着他最后一点生命本源!
活下去!用这残躯!守护的意念在剧痛中燃烧,冰冷而坚定。他不再试图驱逐污秽,而是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将所有力量都用来维系那缕微弱的蓝紫光丝,维系着这一点点……残存的生命余烬!
焦黑的残躯在冰冷的雨水中静静躺着,除了那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艰难气流声,再无其他动静。然而,在那空洞的眼窝深处,那点猩红的余烬,却稳定了下来,如同寒夜中最后一颗不肯坠落的星辰,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存在之光。
雨,似乎小了一些。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
远处,一片被爆炸冲击波扫平的狼藉林地边缘,几滴暗红色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粘稠血液,正缓缓渗入潮湿的腐殖土中。那是陈远爆炸前伤口溅落的魔血,混合着他自身被污染的生命精华。
一只沾满泥泞的小手,无意识地垂落下来,指尖恰好触碰到了那几滴暗红的血液——是林婉怀中昏迷的杨婕!
就在杨婕指尖触碰到那暗红魔血的瞬间——
嗡!
杨婕心口那团被纯净混沌本源暂时压制、稳定流转的蓝紫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光芒深处,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暗灰色纹路,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扭曲、浮现!它贪婪地汲取着魔血中蕴含的、与瘟疫同源的污秽气息,瞬间变得凝实了一丝!
沉睡的瘟疫,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在纯净本源的压制下,发出了无声的……反噬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