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在临清码头靠岸补给时,林闻轩收到三封密信。
第一封来自周文渊,字迹潦草如鬼画符:“贾先生暴毙,赵德柱狱中反口,指你为买官案主谋。速逃!”
第二封是梅知节的亲笔,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闻轩吾徒,运河风急,当好自为之。京城虽好,不如归去。”
第三封无落款,只有一行小字:“欲保平安,三更独自至码头货仓。”
他将信纸逐一烧成灰烬,看着纸灰飘出舷窗,落在浑浊的河面上。三个月前,他还是个满怀理想的年轻县丞,如今却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棋子。
“大人,码头有异。”随从低声禀报,“多了不少生面孔,像是官差。”
林闻轩点头,从行李中取出一套寻常布衣。更衣时,他触摸到怀中那本薄薄的账本,忽然想起初入云山县时,曾在那里的城隍庙发誓:“此生定要做个青天老爷,为民请命。”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
三更的码头货仓,弥漫着鱼腥和霉味。他在黑暗中等待了一炷香时间,才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来的竟是慧明和尚,仍穿着那身显眼的僧袍。
“法师好兴致,半夜来此超度亡魂?”林闻轩冷笑。
慧明双手合十:“贫僧是来送林大人一场造化。”说着取出一本名册,“这是红册副本,上面记录着京城三分之二官员的买官价码。梅公希望...由你送入京城。”
林闻轩没有接:“为何选我?”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送葬人。”慧明微笑,“别忘了,你也在册上。”
他翻开名册,果然在中间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林闻轩,云山县丞,擢吏部主事,纹银八千两,保人梅知节。
“梅公要我将这个送入京城?给谁?”
“自会有人接应。”慧明深深看他一眼,“记住,上岸后去找丐帮帮主,他会安排...”
话音未落,货仓外突然火光冲天。
“里面的人听着!奉漕运总督令,捉拿钦犯林闻轩!”
林闻轩猛地看向慧明,和尚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便转入货堆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咬牙掀开地板的暗格,跳进码头的排水暗道。在污水中爬行时,他听见头顶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那些官差显然遇到了其他阻力。
暗道通向一艘破旧的渔船,船上的老渔夫递来干净衣物:“丐帮九袋长老让我在此等候。”
换衣时,老渔夫突然低声道:“林大人可知道,为何梅公非要你送红册入京?”
林闻轩摇头。
“因为令尊...”老渔夫目光复杂,“二十年前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清源,正是第一本红册的编纂者。”
如惊雷炸响。父亲...那个他记忆中终日郁郁寡欢的落魄文人,竟是...
“当年令尊因红册被灭门,你被老家仆冒死救出,改名换姓。”老渔夫叹息,“梅公此举,是要子承父业啊。”
渔船靠岸时,林闻轩仍处在震惊中。他走上甲板,看见远处漕船火光冲天——竟被人纵火烧船!
“小宝...”他想起还藏在底舱的孩子,心脏骤缩。
正要折返,却看见一个瘦小身影从火光中冲出,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账本。孩子身后,影如鬼魅般闪现,剑光直取后心!
“住手!”林闻轩嘶吼。
影的剑尖在触及孩子背心前硬生生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度消失在黑暗中。
孩子扑进他怀里,递上账本:“大人,书...书还在...”
他接过账本,发现孩子掌心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半块刻着梅花的玉佩,与慧明送给他的那枚恰好是一对。
“这是...”
“娘给的。”孩子声音颤抖,“说是我爹留下的...”
林闻轩想起梅知节常年佩戴的半块梅花玉佩,浑身冰凉。如果这孩子是梅知节的骨肉,那孙寡妇的死...慧明的安排...这一切竟然...
此时,一队官兵簇拥着王崇明赶来:“林大人!漕船失火,本官特来护送您上路!”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陷入天罗地网。前有追兵,后无退路,怀中这个孩子可能是梅知节的私生子,手里握着能颠覆朝野的账本和红册。
而他的初心,早已在这些算计中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