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南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走在前面。
帆布磨得发白，边角缝着的补丁却是新的，精致得上面还绣了朵花。
陈志远紧紧跟在他后面，两人随着人流挤上火车，车厢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拥挤。
过道里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还有小一点被抱在怀里的。
陈志远和王小南只能在两节车厢衔接的地方，把行李往地上放，腾出来一块能让两个人站着的地方。
陈志远无奈的说：“只能这样将就两个小时了，过两个站就能换乘了。”
王小南点头：“希望到时候换了车有位置坐吧，上次坐火车怎么没那么多人？”
“可能是方向不同吧？”陈志远也不确定的说着。
两人东拉西扯的，时间到了九点火车上的广播响了起来，没多久火车就缓缓发动起来。
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哐当”声已经响起，车窗外的站台慢慢向后退去。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淡淡的窝头香气。
夹杂着小孩哭闹声，妇女哄孩子的低语声，男人提着行李粗声说的“借过”。
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行驶，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城市变成了田野。
两人在这吵闹，又充满浑浊气味的车厢里没法聊天。
所以两人便看着手里，陈志远在火车站里买的报纸。
过了一个小时，火车到了一个小站，离他们近的这节车厢，下去了八九个人。
陈志远眼疾手快的占了两个位置，王小南提着他和陈志远的行李也跟了上来。
两人坐下，双双松了口气。
在火车上摇摇晃晃的站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坐下歇歇脚了。
休息了一会儿，陈志远的目光落在斜前方座位上的一对母女身上。
母亲看着三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孩子小脸蜡黄，嘴唇干裂，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
“那女同志看着像有难处。”王小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说，“这年月，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陈志远没接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来自物质丰裕的年代，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揪心。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想喝口水。
却见那母亲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碗，小心翼翼地倒了点温水，用勺子舀着喂给孩子。
可孩子只是皱着眉摇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娃是不是不舒服？”旁边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乘务员路过，停下脚步问道。
母亲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同志，俺们从乡下出来看病的，娃烧了两天了，这一路没怎么吃东西……”
乘务员皱了皱眉，车厢里人太多，他也没太多办法。
只能嘱咐道：“你多给娃喝点水，到了下一站，要是还烧得厉害，就找站上的医务室看看。”说完，又急匆匆地往前走了。
母亲看着怀里的孩子，眼圈红了，却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周围的人大多投去同情的目光，可没人出声，谁手里都不宽裕，自家的口粮都得省着吃，实在帮不上什么。
陈志远摸了摸口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轻轻碰了碰那母亲的胳膊：“同志，我这有两块糖，你给娃含着吧，说不定能舒服点。”
母亲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志远，眼里满是惊讶。
她显然没想到会有人主动帮忙，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旁边的人也都看了过来，目光里有好奇，也有羡慕。
在这个连白糖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奶糖可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到。
“拿着吧，孩子要紧。”陈志远把奶糖递过去。
母亲接过糖，手都在抖，连连道谢：“谢谢你，同志，太谢谢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孩子嘴里。
孩子大概是尝到了甜味，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一点，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向陈志远，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陈志远笑了笑，刚要转身，却见王小南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玉米面饼子，递了过去。
“我这还有块饼子，你也吃点，垫垫肚子。”
母亲这下更是激动，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俺们……俺们有钱，俺给你们钱。”说着就要去翻布包。
“不用不用。”王小南摆摆手，把饼子塞进她手里，“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这点东西不算啥。”
周围的人见状，也纷纷开口。
斜对面一个大爷从包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几个干硬的红薯干，递了过去：“俺这有红薯干，也给娃拿着。”
旁边一个年轻姑娘也掏出个鸡蛋，红着脸说：“这个给孩子补充点营养。”
一时间，小小的座位周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手里的东西虽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却像一束束暖光，照亮了拥挤的车厢。
母亲抱着孩子，不停地给大家鞠躬道谢，眼泪擦了又掉，嘴里反复说着：“好人，都是好人啊……”
陈志远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暖融融的。
他看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个生病的孩子，主动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的东西。
忽然明白了这个年代的温度，它或许贫瘠，却从不缺善良。
那对母女和他们一样，在下一站下了车，临走前，母亲特意找到他们，再次道谢，眼里的感激真切得让人动容。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陈志远叹了口气，转头对王小南说：“走吧咱们先去买票。”
王小南点头跟上，现在这个时候，陈志远特别怀念现代的生活。
买票用手机买就行了，单程的，返程的都能提前买好，还能选座位。
不像现在，只能去售票窗口排着队，问有没有票？
虽然站长把他们停留的时间给预留了下来，但他也不想在这停留太久。
两人问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售票处的方向，就提着行李大步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