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维克多家离L-1区域够近,又或许是他担心一个做完任务没有人接应的干员的安全。
只过了半个小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出现在了远处的路口,径直朝着白頔的方向驶来。
车子停下后,维克多从驾驶座上下来,当他看到白頔身后那片狼藉的景象。
破碎的地面、凝固的银蓝色晶体、还有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时,他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这都是你做的?”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随后立马收回了视线,眉头紧紧皱起。
虽然城中已经没有了残留的异常生物,以及所谓的神,但空气中残留的精神污染依旧很浓郁。
刚才那一眼,已经让他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差点引发异变。
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代号“影子鬼”的女生竟然这么猛?
白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说是她吧,她只是个导火索;
说不是她吧,没她这个导火索,亚大伯斯未必会出来,两个神也未必会打起来。
“……运气好吧?”她给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她自己也没想到,“运气好”这个词有朝一日会落在她这个出了名的霉运儿头上。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运气好。
她很清楚,像亚大伯斯这样级别的神,至少都会有一种属于自己的权柄。
就连那个只有烬国级的异想体都有“死亡抗拒”的能力。
亚大伯斯一个已经有“灭世”的神,没道理没有更强大的权柄。
但凡麦卡恩没有给她释放能量屏障,但凡亚大伯斯早一步对她使用某个权柄,她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一摊肉泥了。
或许连肉泥都没有?
这一次,她身上的霉运似乎罕见地没有发作……
或者说,能见到亚大伯斯这样的神,就已经够倒霉了,倒霉到连后续的危险都被抵消了。
维克多愣了一下,随后对着白頔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牛逼。”
他快步走到白頔身边,打开后座的车门,半是拉半是扶地把她送到了后座。
随后关上车门,自己则快速回到驾驶座上。
“我这就送你回去,你在后面好好休息会儿,有什么事,等回到安全屋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发动了车子。
越野车缓缓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过神性对决的区域,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开去……
白頔的后背刚贴上床垫,那股积攒了两年多的疲惫就顺着脊椎骨往四肢百骸里钻。
连带着神经都泛起一阵细微的、放松后的刺痛。
这张她曾在无数个被困的夜晚里反复回想的床,此刻触感比记忆中更柔软。
连带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本与阳光的味道,都成了最妥帖的安慰。
该死,我明明很讨厌看书来着!
这趟归家的路,耗掉的何止是七百多个日夜。
她闭上眼,动物园里潮湿的铁笼气味还会不受控地冒出来。
是大白那双泛着异样光泽的眼睛,是大白把她和黄冤引向了绝境。
黄冤死在了那个动物园中,在她们的世界等着白頔出去。
而她自己,则在那个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诡异的动物园里,熬了两年。
好不容易逃出来,脚跟还没站稳,就被安排进了L-1,重叠空间血肉之城,连喘口气的间隙都没有。
指尖划过床头柜,一层薄薄的灰屑蹭在指腹上。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时间真的会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悄悄留下痕迹。
躺了不过十分钟,她撑着胳膊坐起身。
指尖在地面的影子上轻轻一按,像是捞起一捧流动的墨,分身便从阴影里缓缓浮现。
大概是体内鬼力日夜滋养着躯体,让她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又或许是影子本身就带着修复分身的特性。
此时的分身除了左臂空荡荡的袖管还透着触目惊心的残缺,其余地方的伤口都已愈合。
连带皮肤的光泽都恢复了七八分。
白頔半点不嫌弃,转身去浴室端了盆温水,拿过毛巾细细擦拭分身的脸颊。
水流过分身脖颈的结痂时,她动作下意识放轻了些。
这两年里,无论是动物园还是L-1重叠空间,连口干净的、没有精神污染的水都难得。
更别提用这水好好洗个澡了。
温热的毛巾擦过分身的手臂、后背,将灰尘与血痂一点点带走。
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在卧室里晃着,倒生出几分奇异的热闹。
从窗台到书架,从地板缝到沙发底,她们一个擦一个扫。
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打旋,又被一一扫进簸箕里。
直到夕阳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锃亮的茶几上。
白頔这才才直起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至少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保险起见,她还是让本体缓缓沉入自己的影子里,只留分身坐在沙发上。
因为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很久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如果本体死了,分身会不会自动顶替成新的本体?
答案其实就藏在一次“试错”里。
但试错的代价,自己的命,或者是一个保命的道路。
哪怕那是为了“自己”的命而试错,白頔也没法坦然地赌一把。
太亏了,亏到她连想都不敢深想。
如果能取代,那么她能得到的确实很多,一个几乎同等于无限复活的自保手段;
可是如果不能,那么她将平白无故的失去一个保命道具。
保命道具,她现在都还没有呢,这稀有的程度不言而喻。
“还是留给以后吧。”分身对着空气轻声说。
像是在跟本体对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不需要她主动试错,这个事情正好发生了呢?
不试的话,还能让自己多一分警惕。
所以现阶段就暂且不想这个了。
未来的事,本就没个准数,犯不着现在就揪着不放。
只是……
分身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袖。
现在的分身,连翻书都要格外费力。
虽说可以用影子作为辅助,但是黄冤和她有过约定,能不用就不用。
虽说只是用了不少次,但毕竟还是得尊重一下人家。
一只手做事的不方便,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心里。
她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眼皮越来越重。
那些没来得及细想的担忧、疲惫,都随着呼吸慢慢淡去。
没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便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这是大概会是她两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