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歌的笔尖在账本上空悬了许久,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她在“收入”一栏的下方,用小了一号的字体,艰难地添了一行备注。
【注:此二人修为化为地脉之肥,效用待观。此法有伤天和,且来源不稳,不可为常例。当寻开源节流之正道。】
写完,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合上账本,抬头看向那个正对着夜空指点江山的男人。
他的背影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可那股子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狂热劲儿,却让她心头莫名地发烫。
“电网?”萧倾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你说的用风水气脉相连?”
“哟,不愧是我的专属账房先生,连这都能想到,看来平时没少偷学我的本事嘛。”他转过身,打了个响指,“不过格局还是小了点。咱们这不叫连线,叫组网!要给这穷乡僻壤通上‘高速公路’!”
他走到萧倾歌面前,兴奋地比划着:“你看,单个的风水局,就像一个局域网。敌人想搞你,直接拔你网线就行了。就像刚才那孙子,要不是在我的主场,胜负还真不好说。”
“可一旦我们把‘局域网’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广域网’呢?”
李闲的眼睛亮得吓人:“到时候,任何一个点受到攻击,我都能瞬间调动另外两个点的地气、人气、乃至军魂煞气进行支援!这就叫‘云端防御’!他们打的不是一个镇,而是我们整个‘服务器集群’!”
萧倾歌被他这一连串闻所未闻的词砸得有些发晕,但她抓住了核心。
“你的意思是把几个镇的气运,可以随时互通,彼此支援?”
“bingo!”李闲咧嘴一笑,“不仅如此!这还只是第一步!等我们的‘电网’铺开,我就能把这片区域打造成一个巨大的‘功德充电宝’!所有生民产生的功德、气运,都会汇入这张网里,统一调配,集中管理!哪里有妖邪作祟,我就把‘电压’拉满,直接一道‘功德天雷’劈过去,清洁环保,童叟无欺!”
萧倾歌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的男人,第一次发现,他的“嘴贱”和“得意忘形”之下,藏着一个何等疯狂,又何等缜密的计划。
他不是在小打小闹地赚功德,他是在建立一个生产功德的工厂。
“可……这要怎么做?”萧倾歌忍不住问,“相隔数百里,地脉各不相同,如何串联?”
“常规的风水师,当然做不到。”李闲神秘一笑,拍了拍插在地上的“秩序”大旗,“但我们有‘光纤’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大旗拔起,扛在肩上。
“老板娘,站稳了。接下来,给你看点更刺激的。”
李闲单手持旗,另一只手掐出一个古怪的印诀,并非为了施法,更像是一种……身份认证。
“天策军,秩序部!”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穿透了现实的界限,响彻在另一个维度。
“全体都有!”
轰——
整个冯家渡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平整过的田野里,那刚刚结束“夜班”耕作,正准备消散的十五万军魂,身形猛然凝固。
下一刻,所有军魂齐刷刷地转身,面向土丘上的李闲,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铁血肃杀。
没有咆哮,没有呐喊。
只有一道庞大、纯粹、带着绝对服从的意念洪流,冲天而起,汇入李闲手中的“秩序”大旗。
旗帜上的金色边缘光芒大作,灰黑色的旗面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李闲沐浴在那股精神洪流中,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神秘地冲着萧倾歌眨了眨眼,然后猛地将大旗往夜空中一指,高声道:“天策军听令!你们说,什么东西能跨越百里,连接天地?”
他顿了顿,在十五万军魂狂热的意念回应中,才得意洋洋地对萧倾歌揭晓答案:“是咱们共同的信念!我的天策军,以‘秩序’为信念。他们,就是我这张大网里,最完美的‘超导光纤’!”
李闲猛地将大旗往夜空中一指。
“任务变更!”
“自今日起,开荒耕种为次要任务!尔等首要之务,乃为本侯铺设‘秩序天路’!”
“以冯家渡为起点,黑木镇为终点!沿途百里,以尔等魂体为基,信念为引,结成魂链,贯通地脉,引渡生气!”
“此路,既是皇朝气运流通之脉,亦是我天策军征伐之途!”
“听明白了吗!”
“遵——侯——爷——令——”
十五万军魂的精神咆哮,化作滚滚雷音,在萧倾歌的灵魂深处炸响。
她看到,土丘之下,那密密麻麻的军魂方阵,开始发生变化。
最前排的一万军魂,化作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灰色的魂体长龙。
龙首,正是那面“秩序”大旗!
李闲扛着大旗,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那条魂龙的头顶。
“老板娘,我先去铺第一段线路!你负责镇守大本营,顺便帮我算算,这次的‘基建成本’是多少!”
话音未落,那条由万千军魂组成的灰色长龙,便载着李闲,拖着一道璀璨的魂光尾焰,朝着黑木镇的方向,破空而去!
剩下的十四万军魂,则如同一条条银色的溪流,从冯家渡的四面八方涌出,紧随其后,融入那条贯穿夜空的长龙之中,让它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凝实。
他们不再是单个的魂魄,而是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移动的、以“秩序”为核心的阵法!
他们所过之处,沿途山川的地气被引动,原本沉寂的脉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新梳理、激活。
萧倾歌呆呆地站在土丘上,看着那条消失在天际的魂光长河,手中的账本滑落在地都未曾察觉。
基建成本?
她怎么算?
她怎么算?难道在“支出”一栏写上:调用天策军全体,执行‘电网’一期工程,铺设冯家渡至黑木镇线路。
成本:侯爷的奇思妙想一个,军魂信念若干,地脉扰动无法估量……这账,怕是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算得清了。
……
与此同时。
距离冯家渡七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
一道血光狼狈地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上,现出玄木道人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噗——”
他再也压制不住伤势,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下去。
那张保命的血遁符,几乎耗尽了他三成的精血。
可肉体的伤痛,远不及他心中的惊骇与恐惧。
他不是没见过风水师,青玄宗内就有专精此道的高手。
可那些人,要么是借山川之势,布下杀伐之阵;要么是引地脉阴煞,炼制邪物。
从未有一个人,像那个“天策侯”一样!
他……他在“建设”!
他把一个上好的“血泉眼”,改造成了生机勃勃的阳地。
他把一群待宰的“血食”,变成了安居乐业的镇民。
他把那些怨毒的魂魄,收编成了纪律严明的军队。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居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人创造生气,生气滋养土地,土地孕育万物,万物供养生民。
而那些灵军,不仅能反哺他的灵魂,还能成为他改造天地的工具!
玄木越想,身体抖得越厉害。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什么道统,而是恐惧。
为什么那个姓李的能赢?他的风水局,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生”!那些鬼魂,不是怨气冲天的恶鬼,而是纪律严明的……军队!
他把我们用来“抽血”的祭坛,变成了他“造血”的农场!玄木的牙齿开始打颤,一个更恐怖的念头涌上心头:他不是在毁掉我们的血库,他是在用我们的血库当薪柴,点燃他自己的熔炉!如果让他的“熔炉”开遍镇南地界……到那时,我们青玄宗掠夺来的所有东西,都会变成他的养料!
玄木猛地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这是要把青玄宗连根拔起的根基之战!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张由“生气”和“秩序”构成的网,正在黑暗中悄然张开,而他们青玄宗那张经营了数百年的“血网”,就是对方眼中,最肥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