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幽绿的火焰,像泼在干柴上的油,轰然暴涨,瞬间将李闲彻底吞没。
石头瞳孔猛缩,握刀的手背上青筋虬结,几乎要将刀柄捏碎。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线条都写满了致命的危险。
这不是火。
他见过山火,见过灶火,见过战场上焚烧尸体的烈焰。但没有一种火,是像眼前这样,冰冷、死寂,仿佛要将光和声音都一并吞噬进去。
灯笼的光芒被急剧压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光晕范围缩小到了不足一尺。光芒之外,灵堂内的黑暗变得前所未有的粘稠,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质感。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张在火焰中沉浮的人脸。
它的五官扭曲到了极致,那张无声张开的嘴,仿佛在发出一种超越了听觉极限的尖啸,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髓。
石头的牙关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身体本能的排斥反应。
这个叫李闲的小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他在吞噬这怪物,还是这怪物在吞噬他?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扎进了石头的大脑。理智告诉他,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已经超出了任何常理,最稳妥的做法是立刻后退,甚至将这个可能已经变成怪物的李闲一刀斩杀。
可他不能动。
胡巧就在他身后,而这个小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石头大哥……”胡巧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死死抓着石头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在狂风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作为医者,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在自己面前被最诡异的“病症”吞噬,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的心智摧垮。李闲的身体在火焰中剧烈抽搐,皮肤上蔓延的绿色纹路越来越亮,像烧红的烙铁印。
那不是在救人。
那分明是在献祭!
就在两人心神俱裂之际,李闲的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交互成功!获得‘交互点’+150。】
【交互成功!获得‘交互点’+180。】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怨念’信息流冲击,精神防护协议启动……启动失败……】
【判定:宿主与信息流存在‘规则同源性’,防护协议被绕过。】
庞大而冰冷的能量,夹杂着无数破碎的、充满绝望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
那是无数黑木镇居民临死前的最后感受。
躺在床上,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眼皮重得像山,却又不敢睡去。
对食物的渴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睡眠的病态渴求。
亲人的呼唤声越来越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最后,意识沉入一片温暖而粘稠的黑暗,再也没有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而绝望的轮回。
这股庞大的负面情绪,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瞬间崩溃,变成一个只知沉沦的疯子。
然而,李闲的意识却像一块扔进风暴里的礁石,岿然不动。
“就这?”
他的精神体在意识海里掏了掏耳朵,脸上露出极度浮夸的嫌弃表情。
“拜托,能不能来点新花样?这种慢刀子割肉的死法,也太没创意了。怨念都不够劲儿,差评!”
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撞在他的“贱”上,仿佛撞上了一团棉花,瞬间被消解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意识里给自己点了根“精神香烟”,翘着二郎腿开始现场点评:“啧啧,这位大哥,临死前怨念这么大,居然是惦记着没喝完的半碗药?格局小了啊!差评!下一个!”
“嗯……这个怨念,带着一股子算盘珠子味儿,临死前还在念叨一笔陈年烂账没收回来,啧,真是死了都想搞钱,格局比上一个还小,差评中的差评!”
“这个就有点意思了,充满了对隔壁王寡妇的念想,死不瞑目啊兄弟,我懂。”
“哦?这个怨念里全是账本?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真是个敬业的掌柜……”
他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将这些足以逼疯人的精神毒药,当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脱口秀。
那张在香灰中凝聚的人脸,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亵渎”。
它猛地一滞,随即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无声嘶吼。
“轰!”
整个灵堂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那簇包裹着李闲的绿色火焰,冲天而起,几乎要舔到房梁。
石头脸色一变,并未言语,左手闪电般抓住胡巧的后领,将她往一根尚算粗壮的堂柱后猛地一拽,同时身体顺势一转,用宽厚的脊背和肩胛硬生生撞开几块掉落的朽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充满了战场上规避流矢的简节与高效。
“抓稳了!”他低吼道。
就在这时,李闲插在香灰里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柔软的灰烬,而是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
他心中一动,五指猛然收紧。
【叮!】
【触碰到规则核心载体:‘镇物’。】
【信息深化权限已激活,是否消耗‘交互点’进行深度解析?】
“解析!”李闲毫不犹豫。
【消耗‘交互点’-1000。】
【解析开始……】
一瞬间,那些纷乱的、属于黑木镇居民的怨念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记忆。
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不是黑木镇。
那是一片荒芜的古战场,天空是暗红色的,地上插满了断裂的兵戈。一个身穿残破黑甲的将军,被无数条从虚空中伸出的、由怨气组成的锁链贯穿了身体,牢牢钉死在一块巨石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
道士:“刘将军,你杀业太重,三万军魂怨气不散,已成此地‘地癌’,再留你,这方水土龙脉都要被你污了。贫道,是为这山河除害。”
黑甲将军:“为山河除害?我为国战死,魂归故里,你们却要将我镇压!我守的,不就是你脚下这片土地?!你这窃取地气苟活的鼠辈,也配谈山河!”
老者面无表情,手中拂尘一甩:“冥顽不灵。今日,我便将你这不灭凶魂,连同这吞噬了三万军魂的‘聚魂炉’,一并镇压于此地龙脉之上,以地气消磨,百年之后,你便会化为尘土。”
说罢,他手指一点。
那只青铜香炉,也就是所谓的“聚魂炉”,从天而降,重重地扣在了黑甲将军的头顶。
无尽的怨念和痛苦,瞬间将将军的意识淹没。
记忆,到此为止。
李闲的意识回归身体,心中一片雪亮。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刘家祠堂的诅咒。
刘家的祖先,恐怕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道士。他将这凶魂和香炉镇压在此,窃取被地脉慢慢消磨、提纯后的灵魂能量,作为自己家族延续的养料。
而黑木镇的居民,不过是近些年封印松动后,被泄露出的怨气波及的池鱼。
这香炉里的怨念,根本不是来自镇民,而是来自那个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年的黑甲将军,以及他麾下三万军魂!
“搞了半天……是个倒霉蛋顶包啊。”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只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喘息,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嘲弄的解脱感。
那是一块冰冷的硬物,入手的感觉像一块冻了千年的石头。
当李闲的指尖触碰到它时,一股悲凉、愤怒却又无比坚毅的情绪瞬间冲入脑海,仿佛握住了一颗不屈的将军之心。
在他的“视野”里,这块布满裂纹的玉佩上,一个古朴的“卫”字正散发着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暗金色光芒。
“哟,还是个硬骨头。”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是那个将军的身份象征,也是老道士用来镇压凶魂的核心。
“兄弟,你这仇,我帮你记下了。”李闲在心中说道,“不过你这力量,我就先笑纳了。放心,等我以后牛逼了,指定把那个老杂毛的祖坟给你刨了当夜壶。”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握着玉佩的手,猛然发力。
【警告!宿主正在尝试破坏规则核心载体!】
【此行为将导致‘怨力凝结体’彻底失控,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爆炸!】
【请立即停止!】
李闲对系统的警告充耳不闻,嘴角反而咧开一个疯狂的笑容。
“爆炸?老子最喜欢看烟花了!”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玉石碎裂的声音,在李闲的手中响起。
下一刻,那张由香灰组成的人脸,表情由怨毒转为惊愕,随即猛地炸开!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以青铜香炉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灵堂!那簇幽绿色的火焰,在瞬间膨胀到极致后,又猛地向内坍缩,全部涌入了李闲的体内。
【交互方式变更:核心引爆。】
【正在进行毁灭式吸收……】
【‘交互点’+2000……+3000……+5000……】
【‘交互点’累计超过,解锁新功能‘规则模拟’。】
李闲的身体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意识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外界,石头和胡巧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他们向后推去,直接推出了灵堂大门。
紧接着,灵堂内所有的光芒和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死寂。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只是他们的幻觉。
那股压在心头的阴冷和绝望,也如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
石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翻身而起,提着灯笼,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灵堂。
胡巧也连滚带爬地跟了进去。
灵堂内,恢复了原本的破败模样。
正中央的青铜香炉依旧立在那里,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既没有香灰,也没有火焰。
而李闲,正仰面躺在香炉边的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李闲!”
胡巧尖叫一声,扑了过去,颤抖着将手指探向他的脖颈。
还有脉搏。
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
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石头则蹲下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李闲那只垂落在地的右手。
那只手,之前已经被腐蚀得焦黑如炭,宛如厉鬼之爪。
而现在,它却恢复了原样。不,甚至比之前更加白皙,皮肤细腻,连一个毛孔都看不见,在昏黄的灯光下,竟隐隐泛着一层玉石般的光泽。
石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中的惊骇和忌惮,已经浓郁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李闲,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之前的疯狂,也没有劫后余生的虚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头顶那布满蛛网的房梁,仿佛在看一幅画。
“李闲?你……你没事吧?”胡巧哽咽着问道。
李闲没有回答她。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两人,最终落在了灵堂最深处,那一块最高、最大、也最古老的刘氏先祖的牌位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又邪性,对着那块牌位,用不大却足以让整个灵堂都听清的声音,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一样,笑嘻嘻地说道:“嘿,我说,你们刘家的老祖宗可真会玩儿啊。”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石头和胡巧,一字一句地揭晓谜底:“这祠堂里镇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人家是英雄,是被坑了的倒霉蛋。而你们这位受人供奉的刘家先人嘛……呵,才是那个亲手盖了监狱,还顺便当了第一任典狱长的真‘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