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一道冰冷、不容违逆的意志,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凭空降临,狠狠砸入张威峰的意识核心。
这道意志,与【万兽帝君】的神位源自同处,带着绝对的支配权。它不是建议,不是命令,而是一条直接写入他存在法则的铁律。
杀戮的本能,在这一刻撞上了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那根指向五行子的手指,僵住了。
指尖上凝聚的,足以洞穿法宝的死寂之力,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的溪流,瞬间消散。
峡谷中,那股凝固到极点的杀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抽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威峰的身体,发生了极其细微的颤抖。他那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挣扎与混乱。
嗜血的“兽”,想要撕碎眼前的猎物。
而被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奴”,必须服从主人的意志。
两种至高的本能,在他的体内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根手指收了回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具生锈的傀儡。
“咔。”
他歪着的头颅,又转了回来,发出轻微的骨骼摩擦声。那双空洞的眼睛,不再锁定任何目标,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虚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蓄势待发的五行子,硬生生将即将喷薄而出的本源之力压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憋闷。
杀意呢?
刚才那股让他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杀意,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不是伪装,不是收敛。那是真正的……消失。仿佛刚才那个锁定他,将他视为猎物的深渊恶兽,只是一个幻觉。
可光盾上的裂纹,和金锐锋裤裆里散发出的骚臭,都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你……”五行子喉咙有些发干,他维持着五行领域,戒备比刚才更甚,“你到底是谁?”
木清柔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清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张威峰收回手指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混乱,那不是野兽的本能,那是……被强行中断指令的茫然。
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正要做出致命一击时,被幕后的操偶师,猛地拽住了丝线。
这个男人,是被人操控的!
而能用这种方式,在千里之外,瞬间掐灭一个化神老祖都感到棘手的杀机……
那个懒洋洋打着哈欠的脸,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他!
一定是他!
这个荒诞的念头,此刻却成了唯一的解释。
张威峰没有回答五行子的问题。
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在完成了那道“退下”的指令后,他那具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又回归了“兽”的本能。但最优先的猎杀目标已经被“法则”排除,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失去了一瞬间的意义。
他转过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
他一步步,走向来时的阴影。
“站住!”五行子厉声喝道,“老夫的话,你没听见吗!”
回答他的,是张威峰毫不犹豫的背影。他就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影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五行子脸色铁青,五指微张,五色神光流转,就要强行将此人留下。
“师叔祖,不可!”木清柔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五行子动作一滞,不解地看向她。
“此人……太过诡异。”木清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组织着语言,“他刚才的目标是您,现在却主动退去,或许是背后之人不想与我万象宗为敌。若我们强行留下他,恐怕会节外生枝。”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但五行子是何等人物,他敏锐地从木清柔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木清柔,又看了一眼那个即将融入峭壁阴影的背影。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无数种推演。
此人诡异,背后之人更是深不可测。
最关键的是,对方在占据绝对优势,甚至能威胁到自己的情况下,主动选择了罢手。
这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无视,或者说是更上层规则的约束,这份约束,恰恰说明对方当前并不想与万象宗彻底为敌,在内忧外患的此刻,强行留下这尊杀神,引出一个更加恐怖的未知存在,是为不智,权衡利弊后,他才缓缓放下了手。
木清柔说得对,此事处处透着诡异,在宗门大乱之际,在西线战事不明朗之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睁睁看着那个杂役弟子打扮的身影,如同墨迹融入水中一般,消失在阴影里,再无一丝气息。
峡谷,重归寂静。
只剩下瘫软在地的金锐锋,和面如死灰的孙百符,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五行子撤去了领域,他走到那片被张威峰站立过的岩石上,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尘土。
没有任何灵力残留。
没有任何气息痕迹。
干净得,就像那里从来没有人站过。
“走。”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尽快赶到十二区,此事……必须立刻上报代宗主。”
他没有再多问木清柔什么,但那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
北斗峰,太昊殿。
冰冷的沙盘之上,代表着“鬼”的黑色棋子,在即将触碰到那枚光芒最盛的“车”时,突兀地停顿,然后……缓缓后退,最终消失在沙盘的边缘地带。
“嗯?”
赵无极那慵懒玩味的表情,第一次,凝固了。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双眼微眯,死死盯着沙盘上发生的一切。
“副殿主?”心腹弟子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小心翼翼地开口。
“有意思……”赵无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黑色棋子消失的位置,嘴角那抹弧度,重新浮现,却带上了几分冰冷的锐利。
“这不是野兽的退缩,也不是猎人的耐心。”
“这是……绝对的服从。”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比“鬼”本身更有趣的玩具。
一只不受棋盘规则束缚的“鬼”,它的背后,竟然还站着一个能瞬间改变它意志的“执棋人”。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谁,在我的棋盘之外,布下了另一张网?
“传我命令。”赵无极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兴奋,“执法殿‘暗鸦’,全部出动。不必再理会这只‘鬼’,也无需去管王家的那些废物。”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云雾缭绕的万象宗。
“给我查,查最近一个月,所有杂役、外门弟子中,有‘资格’接触到西线情报,或与丹殿、符堂、执法殿有过非正常交集的人。重点排查那些行为模式发生突变,例如突然闭关、突然富裕、或者……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我要的不是一万条无用的信息,而是那一条藏在沙砾中的金子,把那个提线木偶背后的人,给我揪出来。”
……
坊间,天字第一号房。
盘膝而坐的李闲身体猛地一震,双眼豁然睁开!并非通过视觉,而是在意识深处,与【森罗殿】相连的【万兽帝君】神位,正传来一阵尖锐的、濒临失控的咆哮!
张威峰那纯粹的杀戮本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死死锁定了一个强大到让他心惊肉跳的“太阳”——那是化神境的威压!
“他妈的……张威峰你这个狗东西……差点儿被你害死!”
李闲喘匀了气,忍不住破口大骂。
“妈的……老子是让你去刷怪升级,不是让你去啃自家服务器的Gm!”李闲一边骂,一边心有余悸。他知道,被【万兽帝君】神位改造后的张威峰,其核心本能就是猎杀强者。
五行子那化神境的气息,在他眼中就是最大、最补的经验包。这不能全怪张威峰,只能怪自己低估了“兽性”的纯粹,也高估了自己对这件“神造兵器”的遥控精度。
这要是真动了手,五行子是死是活不好说,他李闲,绝对是第一个被揪出来挫骨扬灰的。
那股与张威峰之间的因果链接,此刻变得有些滞涩和微弱,显然是刚才的强行干涉,让张威峰的意识核心也受到了冲击。
“看来这‘神位’也不是万能的,本能太强,命令都差点压不住。”
李闲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
“不行,这狗东西得拴回来,在外面太危险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破旧的屋顶,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张威峰这次搞出的动静太大了,连化神老祖都惊动了。
宗门高层那帮人精,绝对会把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列为头号调查目标。尤其是那个执法殿的赵无极,听说是个不把嫌疑人查个底朝天不罢休的狠角色。
万一……他们顺着张威峰这根线,开始怀疑背后有人在操控……那自己这个“提线人”,可就从猎手变成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