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仁荣被“请”到福宁宫偏殿时,脸上已不见昨日的愤满与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当他看到御案上那卷展开的羊皮纸,以及旁边那尊已露出暗格的佛塔时,眼皮只是微微跳动了一下,并未露出过多惊诧。
“野利正使,”赵小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此物,是从贵国所献佛塔中取出。其上文字,朕看不甚懂。正使乃西夏重臣,想必能为我等解惑,这图上所绘,究竟是何方宝地?这些文字,又所载何事?也好……全了贵国主一番‘绩效诚意’。”
野利仁荣沉默片刻,并未去看那地图,而是抬眼直视赵小川,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与决绝:“陛下既已寻得此物,外臣……无话可说。此乃我大夏国内之事,与大宋无干。外臣使命已了,任凭陛下处置。”
竟是直接认了!而且一口咬定是西夏内政,试图将大宋撇清在外!
“内政?”赵小川冷笑一声,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用醒目的朱砂标记的区域,那里绘制着连绵的山脉和一条蜿蜒的河流,旁边西夏文标注的字符尤为密集,“若真是内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藏于国礼之中,行此鬼祟之举?正使莫非以为,朕是那三岁稚童,可随意欺瞒不成!”
野利仁荣紧闭双唇,不再言语,摆出一副任凭发落、但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的绩效摆烂姿态。
“你不说,自有能说之人。”赵小川不再看他,对顾千帆道,“将正使‘请’下去,好生招待。另外,立刻寻可靠的通译,尽快破译此图文字!朕倒要看看,这西夏国主,到底在玩什么绩效把戏!”
野利仁荣被带下后,殿内气氛凝重。孟云卿仔细端详着地图,轻声道:“陛下,观此图所绘地形,山势雄浑,河流湍急,似是我朝西北边境与西夏接壤之祁连山、黄河一带。其朱砂标记之处……妾身若没记错,似是……西夏境内几处大型盐池与铁矿所在?”
“盐铁?”赵小川眼神一凛。盐铁之利,自古便是国家命脉!西夏地处内陆,盐池是其重要财政来源,而铁矿则关乎军备。他们将盐铁矿藏之地如此隐秘地绘制成图,藏于佛塔送入大宋,意欲何为?
通译的工作在高度保密下紧张进行。 与此同时,皇城司安插在西夏的密探也发回了最新情报:西夏国主近年来大力推行“富国强兵”之策,但其国内权贵把持盐铁专卖,利益盘根错节,新政阻力极大。近来,以国舅没藏讹庞为首的保守派,与主张扩大盐铁开采、加强与宋贸易以换取粮食布匹的改革派(以野利仁荣部分代表)矛盾日益激化,朝局不稳。
数日后,羊皮地图的文字被初步破译。 结果令人震惊!这并非简单的矿藏分布图,而是一份极其详尽的、关于西夏境内几处主要盐池和铁矿的产量、品质、运输路线、乃至守备力量的绩效评估报告!更关键的是,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翻译过来大意是:“若此数处产能受阻,则夏国岁入减半,军械补给难继,不出一载,必生内乱。”
这是一份足以致命的“经济命脉弱点报告”!西夏国内竟有人,将如此要害的信息,主动送到了大宋皇帝手中!
“好一招借刀杀人!驱虎吞狼!”赵小川恍然大悟,拍案而起,“是了!那野利仁荣,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是想借我大宋之手,打击他们把持盐铁的政敌!只要这些盐铁矿产出问题,把持利益的保守派必然失势,他们改革派就能上台!为此,他们不惜以国运为赌注!”
孟云卿也神色凝重:“此计甚毒。若我朝据此图,对西夏盐铁进行经济制裁或暗中破坏,短期内或可见效,逼迫西夏让步。但长远来看,此乃绝户之计,必结下死仇,且会让我大宋背上干涉他国内政、不仁不义的恶名,于陛下推崇的‘绩效外交’理念背道而驰。更可能……将西夏彻底推向辽国一方,使我朝两面受敌。”
“而且,这图是真是假,尚未可知。”顾千帆补充道,“若是对方故意抛出的诱饵,引我朝入彀,后果不堪设想。”
难题,再次摆在了赵小川面前。
手握敌人递来的“致命武器”,用还是不用?
用,可收短期之效,但后患无穷,且违背他“绩效治国、互利共赢”的长期战略。
不用,则坐视良机流失,或许还会被对方嘲笑懦弱。
朝堂之上,得知此事的重臣们也分成了两派。
以部分枢密院官员和边境将领为首的“主战派”,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当利用此情报,对西夏进行精准的经济打击,迫使其在边境谈判中屈服,甚至可趁机收复部分失地,绩效显着。
以户部、礼部及部分翰林学士为首的“主和派”,则强调仁义外交和长远利益,认为此举杀鸡取卵,会破坏周边战略平衡,主张谨慎,甚至建议将地图秘密交还西夏,示之以诚,换取更好的谈判条件。
双方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绩效评估报告写了一份又一份,却难以达成共识。
赵小川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他再次召开了小范围的御前会议,只有孟云卿、顾千帆以及从北疆紧急召回述职的狄咏参加。
老将军狄咏看着地图,沉吟良久,道:“陛下,老臣在边境多年,深知西夏之患,不在其兵锋之锐,而在其穷困之极时而产生的亡命之志。断其盐铁,如同扼其咽喉,其必拼死反扑。眼下辽军虽暂退,然虎视眈眈,若我与西夏陷入死斗,辽人必趁虚而入。此非绩效善策。”
他更倾向于以军事压力为后盾,进行政治分化瓦解。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绩效思路。”孟云卿忽然开口,她指着地图上标注的运输路线和守备力量,“对方送此图来,是认定我们会如他们所愿,去‘破坏’。我们为何一定要按照他们的剧本走?他们想让我们做刀子,我们偏要做……生意伙伴。”
“生意伙伴?”赵小川若有所思。
“不错。”孟云卿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西夏内部矛盾,在于盐铁利益分配不公,以及与我朝贸易的不平衡。我们何不借此机会,主动提出与西夏进行更深层次的、更公平的‘盐铁贸易绩效合作’?我们提供更先进的采矿、冶炼技术,帮助他们提升产能和品质,同时以更合理的价格大量收购其盐铁。如此一来,西夏国库收入增加,百姓或许能得实惠,改革派有了政绩,而我们也获得了稳定的战略物资来源,削弱了保守派赖以生存的垄断基础。此乃阳谋,互利共赢,他们国内那些既得利益者,反而不好明目张胆地反对。”
“妙啊!”狄咏眼睛一亮,“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以利诱之,分化其内部!比单纯破坏,绩效更佳,后患更小!”
赵小川也豁然开朗,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绩效合作!他们想玩阴谋,咱们就陪他们玩阳谋!把他们的杀招,变成我们的活棋!就这么办!”
新的绩效战略迅速制定。
赵小川亲自起草国书,以平等、互利的口吻,向西夏国主提出了“宋夏盐铁深度合作,共建边境繁荣绩效区”的宏大构想。同时,他下令狄咏在北疆前线摆出积极防御、随时可战的强硬姿态,施加军事压力。
而那张要命的羊皮地图,则被赵小川下令精心复制了一份,将原件……当着野利仁荣的面,付之一炬!
看着跳动的火焰吞噬掉那份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弱点报告”,野利仁荣目瞪口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震撼。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大宋皇帝的思维模式。
“回去告诉你的国主,”赵小川看着燃烧的火焰,平静地说,“朕想要的,不是一时的胜负,而是长久的和平与共同发展。合作,还是对抗,让他自己绩效抉择。”
这一手,既展示了力量(我们已知你命门),又表达了善意(但我们不用它来要挟你),更抛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合作共赢)。将外交的主动权,牢牢抓回了自己手中。
野利仁荣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被“礼送”出境。而大宋的国书和合作方案,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了兴庆府。
一场由空心佛塔引发的危机,似乎被巧妙地转化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然而,西夏国内盘根错节的势力,会如何反应?那位神秘的“无影宗”,在此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新的绩效挑战,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