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马尸下爬起的徐寿辉与朱慕同时喝止。
一旦交手,局面将难以挽回。
常遇春杀性极重,此刻又因徐寿辉对朱慕的冒犯而怒火中烧,若真动手必见血光。
当然,流血只会是对方!
徐寿辉则担心自家亲卫不知分寸伤了朱慕部下,宽厚本性又占了上风,急忙喝止亲卫。
天完军阵中,陈友谅的心情犹如过山车——
见徐寿辉冲向朱慕时,他既鄙夷又期待,鄙夷其鲁莽,期待其自取 。
当朱慕刀光闪过斩 首时,他震惊于朱慕的身手与果决。
眼看双方亲卫即将混战,他心中暗喜。
待两军被喝止,希望又化作失望。
最终所有情绪化作一声暗叹:这老贼竟在紧要关头清醒过来,看来气数未尽。
常遇春在朱慕示意下,骂咧咧退回黑旗军阵中。
朱慕轻拍朱重八肩头:三哥先归队,稍后再叙。
说罢朝徐寿辉走去。
徐寿辉心头一紧,脑海中又浮现那道惊世刀光。
他自知不是朱慕对手。
骄傲如徐寿辉此刻也格外清醒——尤其在见识过那一刀之后。
所幸亲卫们已围拢过来。
朱慕,你想怎样?徐寿辉强作镇定喝道。
朱慕淡然道:只想提醒徐大帅,如今义军当以朝廷、脱脱和徐州战事为重。若大帅仍分不清轻重,不如率部回师。
说得好!
赶来的刘福通高声附和。
这番话正合他心意。
哼,我们走。徐寿辉悻悻离去。
徐寿辉狠狠瞪了朱慕一眼,带着亲卫返回天完军阵中。
回江西?
他绝不会考虑。
“走!”
徐寿辉冷着脸转身,率亲兵回到军中。
若此时退走,不仅白白被朱慕羞辱,更会令他在天下义军中颜面尽失!
既然朱慕说要先对付官兵,那他便从官兵身上讨回这口气!
徐寿辉暗自咬牙。
见徐寿辉退缩,陈友谅顿觉无趣,转头却见张定边正盯着地上的马尸出神。
他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定边,那一刀……你能做到吗?”
张定边沉默片刻,摇头道:“太快、太狠,斩马如切朽木,这般力量、眼力和反应,已非凡人所能及,我办不到。”
陈友谅大惊。
他深知张定边的武艺何等强悍,甚至认为天下无人能敌。
以往他只当朱慕“勇武赛霸王”的名号是江南无人,才让朱慕扬名,自家兄弟绝不输他。
可如今才知,原来自己才是井底之蛙。
“朱慕真有这么强?!”陈友谅仍不愿相信。
“强得可怕,我恐怕连他一刀都接不住。”
陈友谅差点被口水呛住:“你、你说什么?定边,莫要玩笑!”
他无法接受,自家兄弟不仅不敌朱慕,竟还自认挡不住对方一刀。
张定边摇头不语。陈友谅虽绰号“陈秀才”,但武艺 ,眼力有限,根本看不出那一刀的玄机——
斩马头看似简单,可那是疾驰的战马!这一刀蕴含的力量、速度、反应,乃至冷静的判断与精准的计算,缺一不可。
更可怕的是,朱慕显然未尽全力,斩马后还能从容避开喷溅的鲜血,足见游刃有余。
世上竟有如此强者!
张定边心中既震撼又兴奋,战意陡升。若能与此人交手……
“住口!”陈友谅猛地打断,“你想都别想!”
他太了解这发小了,一看神色便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定边,你小子可得给老子好好活着,这天下还等着咱们一起打呢!”陈友谅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对张定边说道。
张定边挠头笑道:“放心放心,俺心里有谱。”
“有谱个屁!刚才瞧你盯着朱慕那眼神,跟饿狼见着肉似的。这几天老老实实跟着我,哪儿都不准去!”陈友谅瞪着眼睛命令道。
“成成成,听你的。”张定边只得点头应下。
会盟仪式正式开始。
刘福通作为盟主登上祭坛,高声宣读盟约内容。无非是号召众人齐心协力对抗脱脱、解救徐州,日后也要互相扶持云云。
念完盟约,颍州军的壮汉当场宰杀白马黑牛,以此祭告天地。
朱慕觉得这套仪式索然无味。
但其他义军却看得热血沸腾,士气大振。
真是愚昧!
朱慕暗自摇头,盘算着如何利用时人的迷信心理...
盟约既定,大军定于后日开拔徐州。
当晚,朱慕领着常遇春、宋清、蓝玉、胡大海、邓愈几人前往濠州军营,与朱重八、徐达等人碰面。
没有设宴,只是商讨了两军在联合作战中的配合事宜。临别时,朱慕还赠予朱重八一批粮草。
次日清晨。
徐寿辉发现朱慕的黑旗军大营竟驻扎在他们所在山头的山脚下。
这分明是在监视老子!
徐寿辉心中暗恼。
陈友谅站在木制高台上,透过栅栏俯视着朱慕的军营。
只见营寨壁垒森严,布置有序。虽是临时驻地,又在友军环伺之中,却依然戒备森严。
回头再看自家营地,乱哄哄一片——有人赌钱,有人 ,有人闲扯,活像山野 ,哪像正经军队。
陈友谅脸色愈发阴沉。
这都是徐寿辉那老糊涂治军不严的恶果。还嫌老子手段狠辣?不狠点怎么镇得住这群兵痞!
老陈,脸色这么难看,又咋了?张定边走过来问道。
陈友谅指着山下,沉声道:还能咋的?又被人比下去了!
张定边伸长脖子望向朱慕军营,他的关注点与陈友谅不同——不是营盘布置,而是营地里的士兵。
这些黑旗军士卒个个身材魁梧,精神抖擞,气势逼人,一看就是精锐之师。
更惊人的是他们行动时的整齐划一,五人一组,进退如一人。
这朱慕从哪儿找来这么多壮汉?
而且气质如出一辙,活像几千个孪生兄弟。
连身高都差不多!
军纪严明,前所未见!
张定边紧锁眉头。
这般训练有素的士卒,实属罕见。
呜——呜——
集结的号角骤然响起。
各部将领闻令而动,纷纷奔向中军大帐。
徐寿辉策马疾驰,胯下新换的坐骑四蹄生风。
胜负已分,他徐寿辉向来愿赌服输。
关先生立于高处,望着如潮水般涌向帅帐的人群,不禁长叹。
此战若胜,大帅声威必将更上层楼,届时韩林儿还有何用?
在颍州红巾众将看来,韩林儿不过是个摆设。
纵使刘福通未必作此想。
关先生暗自思量:待大帅功成名就之日,即便要效仿陈桥旧事,也要将他推上至尊之位。
大势所趋,岂容推辞?麾下将士谁不盼着封侯拜相?
这番谋划,关先生问心无愧。
他是看着刘福通从微末崛起的老人。
当初谁能料到,这般赤诚之人竟能在这乱世崭露头角?
他真想瞧瞧,如此特别的刘大帅,究竟能走多远。
或许在他心底,早已认同了这种与众不同的处世之道。
物以稀为贵,不是吗?
......
三日后。
联军终于开拔。
朱重八勒马回望,只见旌旗蔽日,不由眉头紧锁。
经徐寿辉再三坚持,刘福通最终妥协——大军兵分两路。
主力取道淮北直扑徐州,偏师则由宿迁进军。
刘福通亲率主力,徐寿辉则统领偏师。
而小九的黑旗军,赫然在徐寿辉麾下。
昨日军议时,眼见分兵已成定局,刘福通便将黑旗军调拨给徐寿辉。
小九爽快应下,仿佛早有默契。
可朱重八仍放心不下,唯恐小九遭人暗算。
重八,你这是当局者迷。徐达拍着他肩膀笑道,以小九的机敏,该担心的怕是徐寿辉才对。
朱重八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天德,俺晓得小九机灵,可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你说那徐寿辉为啥非得另起炉灶?
这还用想?不甘心给人当手下呗。徐达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小九明摆着是刘福通安插的眼线,你说徐寿辉会不会对他不利?
徐达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徐寿辉的为人,自然猜不透他的心思——想来重八也是为此发愁。
见徐达犯难,朱重八反倒宽慰道:俺倒不怕徐寿辉对小九下手,就怕他们面和心不和,让官兵钻了空子!
朱重八见识过徐寿辉的兵马,就算真要为难小九,小九也能应付。可要是再加上官兵这个变数,事情就难说了。
......
通往宿迁的官道上,朱慕率领骑兵在徐寿辉部队侧翼巡弋。
报——大帅,前方探马回报,沿途未见官兵踪迹,宿迁城门紧闭,毫无出城迎战迹象。
快马送来最新军情。朱慕早已将侦察范围扩展到十里开外,毕竟从宿迁到徐州这一带都是官兵的地盘。
想到这儿,朱慕不禁腹诽:芝麻李这战略眼光也太差劲了!拿下徐州这么久,居然连背后的宿迁都不去碰?
就算不懂战略纵深,总该考虑后背安全吧......
他实在想不通这番操作,只能感叹农民军就是农民军,打仗毫无章法,全无长远打算。
这时,远处一骑飞奔而来。
朱慕定睛一看,是个光头——正是彭莹玉。
他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倒不是因为史书,而是某部武侠小说里,彭莹玉是明教五散人之一。
朱大帅,我家陛......不,我家大帅有请。彭莹玉对朱慕颇为恭敬,差点脱口而出的也及时改成了。
这天完政权实在不成体统。虽说徐寿辉已经称帝,但部下称呼五花八门——有叫陛下的,有称大帅的,还有继续称兄道弟的......
徐寿辉本人倒是不以为意。
这般做派看似平易近人,实则不利于管理。
社会靠什么维系?阶级!
真要人人平等,谁指挥谁?早就乱套了。
跟着彭莹玉来到徐寿辉的帅旗下,朱慕抱拳笑道:不知徐大帅唤俺前来,有何指教?
徐寿辉冷眼打量着朱慕,语气森然:朱慕,俺看这路上没有官兵,打算加快行军速度,你觉得呢?
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