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庆峰暗暗吃惊。作为黑冰台大档头,他深知南方军队以往的 散漫。可到了朱慕手中,竟焕然一新。
这个朱慕当真不凡!
若能劝他归顺朝廷该多好......
等等,我在想什么?
还没见过面就被蛊惑了!
要不是世代受皇恩,投奔朱慕似乎也不错......
呸!我疯了吗?
朝廷对我家恩重如山......
可朱慕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都过来,制定行动计划。朱慕三日后抵达金陵,我们要准备多套刺杀方案。
黑冰台的精英们无精打采地围拢过来,对刺杀任务突然失去了热情。
经验丰富的洪庆峰很快拟定了几个方案,但每确定一个,心里就莫名难受。
放弃吧!
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绝不!
洪庆峰强忍脑中杂念,猛然拍案道:好!明日分头探查,三日后行动。
话音刚落,胸口突然翻涌难耐。
呕——
一滩 喷溅而出。
染病了?
翌日,高烧不退的洪庆峰瘫在榻上,只得唤来陆涛等人代他勘查刺杀地点。交代时喉头又是一阵痉挛,险些再度呕吐。
屏息!
屋内还残留着昨夜酸腐的气息。
待众人离去,不再思及刺杀之事,他竟觉浑身轻快了些。
怪疾?
水土不服?
他怔怔望着房梁,眼前不断浮现金陵城百姓其乐融融的景象......
若杀了朱慕,这太平盛世岂不毁于一旦?
早知朱慕如此贤明,就该劝朝廷招安才是。
这般想着,那竟莫名消退,呼吸渐趋平稳。
不觉沉入梦乡。
朱慕确非凡人,今日细看金陵,当真政通人和。
可不是!我暗访百姓,人人交口称赞。
说来蹊跷,这朱慕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诗词匠艺样样精通,究竟何方神圣?
听闻是淮北农户之子。
荒谬!寒门岂出这等奇才?定是前朝隐世大族。
窗外议论声惊醒了洪庆峰。
他越听越觉蹊跷。
这群人今日究竟勘查了什么?
刺杀朱慕本就凶险,若不周密准备......
刚念及此,胸口又涌起烦恶。
转念一想:失手也罢,正好回朝谏言招安。
思绪消散。
不行,刺杀朱慕是军令状,完不成就是死路一条。
愁云再聚。
但杀了朱慕实在可惜!
阴霾散去。
不杀他,自己和家人都得死!
烦忧重现。
或许可以假装失手......以我过往的功劳,皇上肯定不会处死我,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心结解开。
不行,若是故意失手被朱慕识破,还是得杀!
焦虑再生。
这样的英雄不该死在我手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舍生取义!
对,我宁愿受朝廷责罚,死就死了,也不能刺杀朱慕。
朱慕这等人物,真英雄也,就算他得了天下又如何?
那是苍生之福!
突然,洪庆峰被自己这个念头震惊了!!!
他猛地坐起身,仔细回想方才的想法,发现这确实是自己的真实念头。
越想越觉得这才是正道!
既然如此,我就遵从本心!
哇!
刚下定决心,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热,扭头吐出一口淤血。
淤血吐出后,顿觉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果然,做人就该率性而为!!!
洪庆峰精神抖擞地起身,走到外屋。正在议论纷纷的部下们见他出来,立即安静下来。
我宣布,取消刺杀行动。
说出这句话,他感到无比轻松。
屋内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欢呼。
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我也是,只是不敢说。
说实话,我现在很佩服朱慕,不杀他太好了!
决定既下,次日洪庆峰便率众离开金陵城。
走出不远,他突然停住,满脸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人生三问在脑海中回荡。
昨日做决定的情形历历在目,但是——
我是疯了吗?
竟然为了一个反贼舍生取义?!
这算哪门子义啊!!!
不仅是他,手下那些黑冰台精锐也都一脸困惑:
我们昨晚决定不杀朱慕了?
是这样吗?
咱们为啥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可昨晚我真没想杀朱慕。
怪了,我也是。
大人,咱们现在咋办?
陆涛凑近洪庆峰,心里直犯嘀咕,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到底咋回事?
洪庆峰越想越不对劲,昨天是中邪了不成?
他瞅了眼车队,盘算片刻后说:咱们折回去,马上踩点继续行动,朱慕还没回来,还来得及。
车队调转方向,沉默地驶回金陵城,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昨天的事实在太邪门!
可偏偏想破脑袋也理不出头绪。
这就更邪门了!
再次经过城门检查时,换了一队士兵查车。
洪庆峰灵机一动,又试着塞银子。
果然,再次被严词拒绝。
进城后,众人没再东张西望,径直找了家新客栈住下。
刚进客房,大伙儿莫名觉得该松口气——虽然也说不上为啥要松这口气。
可这口气愣是松不下来。
整座城仿佛笼罩着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领头的洪庆峰感受最深。
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
老子到底撞什么邪了?
他使劲捶打脑袋。
想把对朱慕那些莫名其妙的好感全捶出去。
可越烦躁,朱慕好朱慕棒朱慕英明神武朱慕是明主的念头就越往脑子里钻。
啊!
他突然惨叫一声,猛地扭头——那张扭曲狰狞、双目赤红的脸把陆涛等人吓得直哆嗦。
大、大人,您是不是病了?陆涛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洪庆峰一边抵抗脑中杂念,一边冲陆涛暴怒咆哮,眼中尽是癫狂。
您、您七窍流血了!
陆涛终于喊出来。此刻的大档头狰狞得连那股无形压力都被暂时盖过——他脸上全是血,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渗血丝。
怎么回事?
洪庆峰完全不觉得疼,只听见脑子里嗡嗡响,像有千万只蚊子在飞。
思绪仿佛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竭力回想着,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座金陵城……
刹那间,一个记忆片段闪过脑海——刺杀朱慕!
轰然一声巨响。
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
洪庆峰发出凄厉的惨叫,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大人!
大人,您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
且慢!洪庆峰突然出声。
他睁开双眼,目光异常平静。
洪庆峰从昏迷到苏醒,不过转瞬之间。
可他却判若两人,对刺杀朱慕之事只字不提。
只是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房中。
手下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迟疑道:大人要不要紧?咱们还找不找大夫?
大人方才不是说不用了吗?另一人犹豫道。
我看大档头定是水土不服,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妥当。
可大档头方才已经明确回绝了呀?
陆大人,您怎么看?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陆涛。
陆涛沉吟片刻:我看大档头起身时气色如常,既然他不想看大夫,那就先这样,明日再观察他的状况。
众人各自散去。
所有人都遗忘了一件事——关于刺杀朱慕的计划!
……
翌日清晨。
洪庆峰将众人召集到房中。
陆涛特意打量他的面色,不仅毫无异样,甚至比前更为精神。
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叫你们来,只说一件事——我决定归顺朱慕,你们可愿随我同往?洪庆峰语气平淡。
一石激起千层浪——实则波澜不惊。
众人面面相觑,虽有讶异,却更多是意料之中。
陆涛率先表态:朱慕确是明主,我愿投效,只是……咱们的家眷都在大都,这可如何是好?
洪庆峰默不作声,目光扫向其他人。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朱慕我服气,但同样牵挂家小。
众人表态完毕,洪庆峰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投诚书。
既然诸位都同意了,就请依次签名按手印。
纸页顶端赫然印着洪庆峰鲜红的指印,墨迹未干的签名独占鳌头。众人毫不迟疑,转眼间文书便签满了名字。
洪庆峰这才揭开底牌:依我之见,咱们不必公开投靠朱慕。可设下诈死之局,假意行刺失败后隐姓埋名为其效力。咱们素来行事隐秘,日后谨慎些应当无碍。
他五指虚按刀柄,鹰目如电扫过众人:可还有异议?
满座寂然。
今夜我便去面见朱大帅。洪庆峰霍然起身。
烛影摇红中,朱慕惊得茶盏倾覆。这洪庆峰深夜造访献计,竟让系统基地的忠诚效果显出新妙用!他忽发奇想:若诈降诱来元帝,岂非能提前终局?
(作者按:痴心妄想!翌日正午,酒楼血溅屏风。刺客尽殁,无一生还。
朱慕当即设立锦衣卫——自然又借鉴了自家兄长创意。洪庆峰领大档头之职,麾下混编系统精兵。这批新晋密探暂驻金陵,既受基地忠诚洗礼,又为朱慕训练死士。
......
运河画舫内,脱脱将江南急报揉作齑粉。洪庆峰全军覆没的消息令他指节发白,蓦地扑向壁挂地图。
徐州!
拳锋重重砸在朱砂圈定的城郭上,眼底燃起诡谲火光。
七月流火,金陵城忽如元夕。
初来乍到的许先生扯住目眩神迷的汤和:今日是何庆典?满城彩绸高悬?
汤和咂了咂嘴,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小九这日子过得可真舒坦。他挠挠头道:俺也不清楚啊?
眼珠滴溜一转,他又说:俺去打听打听。
哎,等等——许先生连声呼唤,汤和却充耳不闻,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煎饼摊。
不多时,他眉开眼笑地捧着两个油光发亮的煎饼出来,边走边使劲吸着鼻子。
真香!太香了!
许先生,这个给您。
他将一个煎饼递给许先生,自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