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停在一座破败的院落前。
“头儿,就是这儿。”一个面黄肌瘦的士兵低声道。
这原是间雅致的独门小院,如今却残破不堪。从门缝望去,院里杂草丛生,碎石遍地,不像有人居住。
几个红巾军抬脚就要踹门。
小拦住他们,环顾四周道:“别打草惊蛇,咱们 进去!”
众人会意。
小找了处偏僻的墙角,十几个红巾军翻入院中。
荒芜的院子里,米香愈发浓郁。
十几个人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叫起来。
屋内,驼背的老妇人正带着两个孙子吃饭。孩子面前摆着两碗稀粥,正大口吞咽。
“慢些吃,乖孙。”老妇人慈爱地说。
这时,年轻妇人端着两碟咸菜从厨房走出,“婆婆,只剩这些了......”
“快拿来给乖孙下饭。”老妇人接过碟子,忙着给孙子夹菜。
年轻妇人坐下,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面露忧色。
“婆婆,相公不是说等红巾军开伙时再做饭吗?现在煮饭,会不会......”她压低声音。
老妇人瞪她一眼:“孙儿饿成这样,现在吃怎么了?门窗都关严实了,谁能闻到?别瞎操心!”
“可红巾军不许私藏粮食,要是被发现......”
“媳妇!”老妇人不悦道,“这些粮食是俺儿子偷偷攒下的。要不是这些粮,你儿子俺这两个孙儿早饿死了!再说就咱们自家人知道,咱们不说,那些红巾贼能晓得?”
老妇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红巾贼还自称义军呢!刚攻占淮北时装得人模狗样,把全城百姓都骗了。如今总算撕下伪装,露出豺狼本性了!
瞧瞧他们把城里祸害成什么样了,这帮天杀的!
屋内老妇人正骂得起劲。
突然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好啊,竟敢私藏粮食!
在一片女人孩子的尖叫声中,十几个红巾军闯了进来。
领头的红巾军小头目看见两个孩子端着饭碗在咀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给老子住口!
他冲上前一把夺过稀饭,抬脚就把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踹飞出去,捧着碗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我的乖孙啊!老妇人扑向倒在地上的孙子。
年轻妇人刚要起身去看儿子,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按住肩膀扳了回来。
啧啧,好俊的小娘子!蜡黄脸的士兵淫笑道。
别碰我!我丈夫孟奇是刘大帅任命的民夫总管!妇人尖声叫道。
区区民夫总管算个屁!小头目喝完稀饭,抹着嘴对手下说:去搜,这家里肯定还藏着粮食。
头儿,这女人......蜡黄脸还不死心。
急什么?让老子先快活快活!小头目瞪眼道。
妇人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破灭了。
老妇人搂着孙子,脸色阴晴不定。她既不想儿媳 ,又怕连累孙子,最终选择趴在孙子身上装死,还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钱给粮......妇人哭喊着要逃,却被揪住头发按在桌上。
老实点!不然宰了那两个小崽子!小头目的威胁让老妇人浑身一颤,此刻她只盼儿媳别反抗,千万别连累孟家的血脉。
妇人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双眼死死盯着婆婆倒地的方向,内心疯狂祈求着有人能伸出援手。
两个稚童突然放声哭喊:娘亲!娘亲!而瘫软在地的老妇人依旧毫无动静。
小狞笑着往嘴里丢了块腌菜,含糊道:粮食钱财老子都要,你这婆娘也得归我。
刺啦——布帛撕裂声伴随着妇人凄厉的尖叫响起。
敢咬老子!小捂着鲜血淋漓的左手暴跳如雷,眼中凶光暴涨。钢刀出鞘的寒光闪过,两个幼小的身躯瞬间断成两截。
哭喊声戛然而止。
老身和你拼了!眼见孙儿惨死,老妇人发狂般撞向凶手。小揪住她干瘦的脖颈狠狠掼向土墙,的闷响后,斑驳的墙面上溅开一片红白相间的 。
妇人木然望着地上两具小小的尸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白渐渐爬满血丝。畜生!你 !她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嚎叫,面容紫胀扭曲如地狱恶鬼般扑来。
小惊得倒退半步,手中钢刀本能地向前递出。的入肉声中,他懊恼地咂嘴:晦气!多好的娘们......
头儿!咋回事?二狗闻声从灶间冲出,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妇人顿时捶胸顿足:暴殄天物啊!您不要赏给弟兄们也好啊!
闭嘴蠢货!小烦躁地踹开 ,粮食找着没?
两个红巾军提着鼓囊囊的布袋从厨房钻出:够咱们吃半个月了!
去屋里再翻翻。小吐了口唾沫,值钱的都搜干净。
......
暮色中,孟奇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迈进家门。这几 调度孟奇对刘大帅推行的全城配给制度颇为认同,在这紧要关头若不严控粮食,待到粮荒时岂不追悔莫及?古人云未雨绸缪,正是此理。
刘大帅倒也并非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每日仍发放基本口粮。孟奇推开院门时,忽见家中大门洞开,心中顿生疑惑——他分明嘱咐过家人无事不得开门,那些巡城的红巾军可比刘大帅的兵卒凶狠得多!
娘子,为何敞开大门?孟奇边问边往里走。
屋内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哀嚎:刘福通!红巾军!此仇不共戴天!!!
......
深夜,钻地鼠的陋室中。
七八条汉子围坐屋内,络腮胡大汉不耐烦地拍桌:钻地鼠,你说的高人究竟来是不来?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钻地鼠不停擦拭额角冷汗,暗自祈祷:可千万莫要诓我,这些对刘福通心怀不满的弟兄都召集来了,该暗示的也都暗示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钻地鼠频频张望门外,忽见两道黑影沿墙根潜行而来。
来了!他如释重负地跳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月色中走来两名男子。为首者面白微须,眼下缀着颗黑痣,虽生得小眼却炯炯有神。
劳诸位久候。来人拱手作揖,从容立于钻地鼠身侧。另一人则默立墙角,冷眼打量着满屋豪强。
络腮胡拍案而起:阁下究竟何方神圣?钻地鼠说你能解当前困局?
自称吴文的男子含笑环视——这十一位义军小头目,皆是对刘福通心怀怨怼之辈。有人不满被困淮北,有人怨恨粮食管制,还有人厌恶军纪约束......
在下吴文,乃关先生帐下幕僚。他气定神闲地答道。
众人一听吴文竟是关先生的心腹,屋内顿时 动起来。在座的都是因不满刘大帅才被钻地鼠召集而来,可关先生却是刘大帅的铁杆亲信!
有人暗骂:这钻地鼠莫不是设局引咱们入瓮?
几个性子急的已拍案而起,作势要走。
“且慢!”吴文抬手虚按,“除了关先生幕僚,在下另有一重身份——脱脱元帅的密探。”
此言如惊雷炸响,震得众将领瞠目结舌。连要走的几人也僵在原地。
“你说甚?!”
“ 竟是官军细作?!”
“钻地鼠!你安的什么心?!”
怒喝声中寒光连闪,已有数人抽刀出鞘。
吴文不慌不忙道:“刘福通败局已定,诸位真要给他陪葬?”
屋内喧哗稍歇。
钻地鼠趁机起身:“兄弟们提着脑袋 图什么?不就是荣华富贵?可刘大帅非但给不了,还拿咱们当孙子管!前日老张的副将不过抢个娘们,就被执法队砍了脑袋——他刘福通算老几?”
这番话戳中众人心事。几个将领犹豫着坐回原位,却有个络腮胡汉子拍案怒喝:“钻地鼠!你要叛主求荣?”
“大伙醒醒!”名叫胡西飞的汉子双目赤红,“官军破城后能饶过咱们?我全家都死在官兵刀下,今日定要——”
话音戛然而止。
角落阴影里倏地窜出条黑影,铁钳般的手臂锁住胡西飞咽喉。寒芒连闪九下,刀尖次次透腰而出。待黑影松手,胡西飞已如烂泥般瘫在血泊中。
满屋死寂。
“我宰了你!”与胡西飞交好的将领挥刀扑来。黑影侧身欺近, 在空中一名红巾将领猛然起身,男人闪电般后撤, 划出数道银芒,每道寒光都裹挟着猩红血雾。
后起的红巾将领甚至没来得及握紧刀柄,身躯已接连爆开十二道血痕,踉跄着倒退数步。
黑影倏忽绕至其身后,刃光在喉间轻轻一掠。
嗬——
嗬——
营帐内两道嘶哑的咳血声重叠,前后两名红巾将领死死掐住喷血的咽喉,眼珠暴凸着摇晃几下,轰然栽倒。
连毙三人后,男人又如影子般退回墙角,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此刻,再无人敢轻视那道阴影。
咳咳。吴文用指节敲了敲桌案,这位赵小刀,乃黑冰台来的煞星。
帐内霎时响起一片牙关打颤的声响。
黑冰台三字如冰锥刺进众人脊梁——这个专司暗谍与屠戮的阎罗殿,百年来不知扼杀了多少反元志士,早已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烙印。
那些暗藏心思的将领,此刻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可还有人想走?吴文笑着环视四周。
死寂中无人应答。
更无人敢挪动半寸。
既然诸位同心,那便议正事。刘福通的破船眼看要沉,今夜咱们......
当吴文在钻地鼠宅中密谋时,民夫大营里正有个被仇恨灼烧的身影。
孟奇眼中再不见白日的希冀,只剩刺骨寒意。
他穿梭于各营帐间,将二十余名民夫首领聚在油灯摇曳的帐篷里。
(此处删去化缘语句)
民夫大营紧贴着城墙根扎下。
孟奇阴鸷的目光扫过挤满帐篷的糙汉们:我孟奇平生不说虚话,今日有桩泼天大事。
他故意顿了顿。
人群立刻炸开七嘴八舌的附和:
孟秀才最是实诚人!
多亏你护着咱们淮北弟兄,不然早被外乡佬欺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