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凡转过身，目光落在脸色铁青、周身气息不稳的张万欣身上，开口问道：“师叔，你怎么看？”
钱掌柜吐露的消息，对于一心寻找亲传弟子的张万欣而言，无疑是个噩耗。这意味着，张嘉元极有可能也卷入了那场针对合欢宗的清洗，生死未卜。
张万欣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只剩下了一抹寒意。
她声音冷硬，如同冰锥砸落地面：“看样子，这云梦州，算是彻底烂透了。”
“这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北荒，这群蝇营狗苟、背叛同道、对自己人挥动屠刀的所谓‘遗民’……”
“也没必要存在了。”
这番话中蕴含的决绝与狠辣，让姜凡都感到一丝意外。他没想到，张万欣竟能生出如此彻底、近乎要焚尽一切的毁灭念头。
更让姜凡心下微动的是白渊鱼那一瞬间的反应。
在听到张万欣话语的刹那，他敏锐地捕捉到，身旁的白渊鱼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抹红芒，那其中仿佛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尽管那异样只有一瞬，快到仿佛错觉，但姜凡还是将其记在了心里。
他压下这丝疑虑，开口道：“仇，肯定是要报的，而且要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但这北荒……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留存下来的。”
他顿了顿，解释道：“按照我们这几日在磐石城的观察，北荒人口基数不小，而且因为原本的修炼体系在魔气侵蚀和资源枯竭下近乎崩溃，如今此地的修炼之道十分混乱芜杂，各种旁门左道盛行，甚至饮鸩止渴者大有人在。这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想将《金丹大道》在此地传播开来。”
张万欣冷冷地看了姜凡一眼，杀气并未因他的话而减弱多少：“那还等什么？既然要报仇，又要传道，直接杀过去平推了那狗屁城主府和几个帮派，剩下的蝼蚁，还不是任你拿捏？”她周身那属于化神期的磅礴气势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引得房间内的禁制都微微荡漾。
姜凡感受到那迫人的压力，赶忙开口安抚，语气带着劝慰：“师叔稍安勿躁！报仇不在一时。您先消消气。按钱掌柜的说法，当年合欢宗虽遭重创，但还有不少人逃出生天，分散隐匿。说不得……张嘉元也在其中，正等着我们去寻他。”
他观察着张万欣的神色，继续道：“师叔您先在此地静心，巩固一下修为，平复心境。我和渊鱼再出去仔细打探一番，务必把当年参与围攻的元凶、如今还在磐石城逍遥的，一个个都揪出来，摸清底细。等确定了名单，找准了时机，我向您保证，一定让您亲手，杀个痛快！”
姜凡的话起了作用，张万欣剧烈起伏的胸口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怖气势，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冰冷：“尽快！”
转眼天明，磐石城再次被昏黄的光线和喧嚣的人声唤醒。姜凡与白渊鱼再次改换容貌，收敛气息，如同两个普通的金丹期散修，融入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磐石城是“热闹”的，或者说，是一种在绝望边缘挣扎出来的畸形繁荣。
一切事物都可以明码标价，从几块下品灵石一罐的浑浊滤水，到据说能抵挡罡风的破烂皮甲，再到某些角落里眼神闪烁之人兜售的、不知真假的“藏宝图”和“上古秘术”，甚至是人……
往来买卖的人络绎不绝，脸上大多带着警惕、麻木或是急于获取资源的焦躁。
两人在街上漫步，最终停在了一条还算宽敞的街道拐角，一间挂着“出兑”木牌、门板紧闭的门面房前。这位置说不上最好，但也不算偏僻。
稍稍向隔壁店铺的伙计打探了几句，得知这店主是个嗜赌如命的赌鬼后，姜凡二人便循着指引，找到了一家乌烟瘴气、人声鼎沸的地下赌坊。
刚踏入赌坊，混杂着汗臭和某种劣质兴奋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在喧闹的人群中，他们很快找到了目标，一个面色潮红、双眼布满血丝、正死死盯着骰盅的中年男子。他衣衫略显凌乱，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显然在这里已经赌了不知多久。
待一局终了，庄家通吃，在一片懊恼与咒骂声中，那赌鬼输光了最后一枚筹码，悻悻地啐了一口。姜凡直接上前，不容分说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谁啊！他妈的找死……”赌鬼正输得上头，被人打扰，顿时怒骂着挣扎起来，但他那点微末的修为，在姜凡手中如同蚍蜉撼树，只能一边污言秽语地咒骂，一边被姜凡强行拖离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赌桌，拽出了赌坊。
其余赌客似乎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出了赌坊，赌鬼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姜凡松开手，直截了当地开口：“正气街拐角那间挂着‘出兑’的门面，是你的？要卖？”
还在口吐芬芳的赌鬼，听到姜凡问起门面，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贪婪，脸上的怒容立刻变成了一副市侩的笑脸，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你要买？”说话间，他苍蝇搓手，一脸猥琐。
姜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赌鬼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吹嘘：“哎哟！您可真有眼光！我那门面，正好在正气街口，四通八达，那可是黄金地段！您要买，那得这个数！”说着，他伸出四根手指，在姜凡面前晃了晃。
“哦？只要四块下品灵石？”姜凡语气平淡地打岔道。
“四块？您开玩笑呢！”赌鬼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拔高，“四千！还得是上品灵石！”
“我那门面可是黄金地段，‘墨工坊’金牌设计师匠心打造，最高档门面。打开门就能营业！”
“院子里还留了阵法基石，只要稍加操作，就可以修建小型传送阵！后院还有花园，花园里还有个游泳池，之前还有个专业管家，当然，管家现在已经没了。”
“就这店面，卖什么都能赚，一天怎么也得赚个百八灵石，不对，两三百也都有可能！”
“要不是我最近手头紧，急用钱，这价格，翻一番我都不带卖的！”
姜凡看着他唾沫横飞的表演，“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台词，收了脸上那点仅存的和气，冷淡道：“三千五百上品灵石。行，现在就把地契给我，灵石你拿走。不行就算了，磐石城街面上等着出兑的空铺子，又不是只有你一家。”
说罢，他毫不留恋，拉着白渊鱼作势就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