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山的马车刚停在兵工厂门口,工部侍郎就踩着碎步匆匆跑来。
他官袍的下摆沾着不少炉灰,脸上满是焦急与兴奋交织的神色。
一见到安倍山,便急忙开口:“摄政王!您可算来了!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安倍山掀开车帘下车,玄色蟒袍扫过地面的碎石,声音沉稳:“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工匠们调整了高炉的送风方式,炼出的钢铁比之前更结实,用锤子敲都不容易变形!”
工部侍郎语气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可坏消息是……”
他话锋一转,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钢铁的硬度和韧性还是差了点,没办法用来造枪炮。按您之前说的,问题肯定出在温度上,木炭烧到最旺,也达不到您说的‘能让铁水发亮’的程度。”
安倍山点了点头,跟着工部侍郎往炼铁车间走。
还没进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夹杂着铁水特有的灼热气味。
车间内,巨大的高炉泛着通红的光,炉口不时喷出细小的火星,几名工匠正围着炉边,眉头紧锁地观察着铁水的状态。
“确实是温度的问题。”
安倍山走到炉边,伸手在离炉口半尺远的地方感受了一下,指尖瞬间传来灼痛感,他立刻收回手。
“木炭的燃烧温度最高也就一千一百度左右,要炼出能造枪炮的精钢,至少得一千五百度以上。这就得用石炭才行呐。”
史向明跟在后面,听到 “石炭” 二字,忍不住凑上前。
疑惑地问道:“老安,石炭不就是咱们现代说的煤炭吗?我记得那东西烧起来有股怪味,还会冒黑烟,听说有毒啊!而且之前看纪录片,好像得洗煤以后才能用,你懂洗煤?别到时候没解决温度问题,先把工匠们毒倒了。”
安倍山闻言笑了笑,拍了拍史向明的肩膀:“你小子还看纪录片呢?放心,我虽然不是学采矿的,但学历史的时候,看过不少关于古代煤炭使用的记载,尤其是宋朝的洗煤技术,多少知道点门道。石炭里的杂质多,直接烧不仅温度上不去,还会产生硫磺气,确实对人不好。但只要把杂质洗掉,精煤的燃烧效率和温度都会大大提高。”
他顿了顿,转头对工部侍郎吩咐道:“立刻让人草拟军报,快马送往太原,交给安守忠。让他亲自督办,尽快派人去城郊的石炭矿开采,越多越好,半个月内必须运第一批石炭到长安。另外,让他多找些熟悉矿脉的老矿工,安全第一,别出人命。”
工部侍郎连忙应下,转身去安排草拟军报的事宜。
与此同时,太原城内,安守忠正坐在府衙内处理军务,亲卫捧着一封盖着 “摄政王印” 的军报匆匆进来:“将军!长安急报!”
安守忠接过军报,展开一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开采石炭?”
他低声念叨着,脸上满是疑惑。
在当时,石炭多被百姓视为 “地下的邪物”,只有穷到买不起木炭的人家,才会偷偷挖一点用来取暖。
而且传言石炭烧出的烟会让人中毒,平日里根本没人愿意碰。
但军报上的命令明确,且盖着安倍山的印玺,容不得他犹豫。
安守忠立刻召集手下的将领和当地的官员,下令道:“即刻集合五百士兵,再招募一百名工匠和矿工,随我去城郊的石炭矿!摄政王有令,谁敢推诿退缩,军法处置!”
将领们面面相觑,一名副将忍不住问道:“将军,那石炭又脏又有毒,挖来有什么用?万一工匠们出事……”
“不该问的别问!”
安守忠打断他的话,拔出佩刀,刀光闪过:“摄政王自有安排,咱们只需遵令行事!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迟到者,斩!”
半个时辰后,五百名士兵和一百名工匠、矿工在校场集结完毕。
安守忠骑着战马,带着队伍朝着城郊的石炭矿进发。
石炭矿区位于太原城郊的一处缓坡之上,赭红色的土层被风蚀出沟壑,露出层层叠叠的墨色矿脉。
成片的石炭像黑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远远望去,竟与天边翻涌的乌云融作一片。
都愣着干什么!
安守忠勒住战马,马鬃在风中猎猎作响:摄政王的命令,难道你们敢违抗?谁第一个采出石炭,赏五十两银子!谁敢后退一步,这把刀可不认人!
他猛地抽出佩刀,刀刃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寒光直逼众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名满脸风霜的老矿工攥紧鹤嘴锄,古铜色的脖颈暴起青筋:将军,我...... 我来!
他踩着松动的煤渣爬上矿层,鹤嘴锄重重落下,碎煤顿时如墨雨般飞溅。
随着
一声脆响,一大块石炭轰然坠地,扬起呛人的尘雾。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工匠纷纷挥动工具。
鹤嘴锄与石炭碰撞的铿锵声此起彼伏,铲煤的铁锹与箩筐摩擦出刺耳的刮擦声。
士兵们分成两队,一队持戈在矿场四周警戒,一队将装满石炭的竹筐摞上板车,木轮碾过碎石路,发出 吱呀吱呀 的呻吟。
烈日高悬,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煤尘,呛得人不住咳嗽。
矿工们裸露的皮肤很快被染成灰黑色,汗水在脸上冲出蜿蜒的沟壑。
安守忠解开披风,任由山风卷着煤屑拍打铠甲,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石炭,忽然瞥见老矿工后颈渗出的血珠。
是被煤块划伤的伤口,煤灰混着血痂,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传令下去!
他突然扬声,惊起一群在煤堆上啄食的乌鸦。
让后勤支起十口大锅,熬煮防风解毒的草药汤!每半个时辰送一次水,不许有人脱水!
看着亲卫策马远去的背影,他又补上一句:连夜搭建帆布篷,明日辰时前必须遮住所有石炭!
暮色四合时,整个矿区已亮起数十盏马灯。
跳动的光晕里,石炭堆泛着琥珀色的幽光,宛如一座倾倒的墨玉城池。
安守忠抚摸着腰间的虎符,望着北方连绵的矿脉,忽然想起摄政王说过的话:这不是邪物,是埋在地下的大唐命脉。
夜风卷起煤尘扑在脸上,他却觉得这呛人的气息,竟比往日的硝烟还要亲切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