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竟没有往日毒发后的刺骨寒意。
他撑着床铺坐起身，只觉神清气爽，非但没有半分疲惫，反而浑身充满了力气。
“奇怪……”他皱起眉头，盘膝坐下，运起内力探查。
这一探，却让他惊得差点跳起来——体内的内力竟比之前雄厚了许多，何止是恢复，简直是凭空多了三成有余！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盘踞在经脉里的碧茶毒素，竟在以一种极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消退着。
原本冰寒彻骨的身体，此刻竟像揣了个暖炉，连开春后依旧料峭的风都变得温和起来。
五感也变得敏锐异常，远处枝头鸟儿的鸣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再不是以往那种朦胧的混沌感。
他试着运转内力，虽然还有些生涩，却已能顺畅流动，甚至能感觉到梵音功在缓慢修复受损的经脉。
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年，这纠缠了他六年的碧茶之毒，竟能彻底解开！
巨大的惊喜让他有些发懵，可转瞬又被疑惑取代——是谁帮了自己？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忘尘？”
没有回应。
往日他毒发，这孩子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端水喂药，用体温暖着他，此刻怎么会没动静？难道是在外面做饭？
李莲花心情极好，脚步轻快地走出车厢，却在看到桌上那封信时，心头猛地一沉。
信封是用忘尘平时练字的纸折的，上面写着“哥哥亲启”。他快步走过去，拿起信拆开，只见上面写道：
“哥哥，我想起了一些事，想去确认清楚。等我弄明白了，就回来找你。勿念。——忘尘”
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没有说去处，更没有说归期。
李莲花缓缓放下信纸，指尖微微发颤。
忘尘的离开很蹊跷，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孩子恢复记忆后，总有一天要去面对那些过往。
只是……他走得太突然了。
他转身走进厨房，想找点水喝，却在掀开锅盖时愣住了——锅里温着饭菜，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显然是刚做好不久。
一瞬间，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惊的猜测涌上心头。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又摸了摸胸口——那股暖意，那消退的毒素，那凭空多出来的内力……难道是……
不，不会的。
李莲花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忘尘怎么会……
可那温着的饭菜，那封没有归期的信，还有自己身体里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他不敢承认的可能。
他缓缓坐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饭菜，眼眶竟有些发热。
心里却是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的情绪，自己半生桀骜不曾想过会被自家兄弟算计，一场任性的应战，换来了兄弟们尽亡，四顾门解散，师兄遗体至今下落不明。
本以为十年已是侥幸，没想到……
这孩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换来了自己的生机？
春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泥土的清香与新草的湿润，拂过李莲花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片沉甸甸的茫然。
锅里的饭菜还温着，可吃在嘴里，竟尝不出半分往日的鲜香，只余下满口的涩。
他缓步走上莲花楼的二楼。这里原本是观景的地方，自从忘尘来了后，便收拾出来给他做了卧房。
角落里放着那柄被摩挲得光滑的木剑，桌案上摊着几张练字的纸，砚台里的墨还没干。
旁边甚至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昨日他特意给忘尘买的，说要配着新沏的茶吃。
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像是昨日才发生。
李莲花的指尖拂过桌案上的木纹，那里还留着忘尘练字时不小心刻下的小印记，歪歪扭扭，像个没长开的小树苗。
“你会去哪里呢……”他低声呢喃，眉头紧锁。
忘尘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可那些零碎的线索，此刻却在脑海里翻涌。
前段时间只要听到“隐宗”二字，这孩子就会走神，剑招里也会莫名多几分凌厉，仿佛被什么心事牵扯着。
难道他的过往，与隐宗那桩灭门案有关？
指尖忽然触到一片柔软的纸，是忘尘练字的废纸。
李莲花随手拿起，上面字迹稚嫩，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有抄录的药名，有临摹的诗句，甚至还有几幅画。
画得歪歪扭扭，却能看出是没次吃饭围着忘尘的狐狸精，圆滚滚的身子，尾巴翘得老高。
他一张张整理着，忽然，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滑了出来。
与其他纸张不同，这张纸上的字迹潦草，墨渍斑斑，像是写得很板正，又像是边思考边写的。
上面零散地写着些词语：“疯子、你是我的、刺杀、谁都别想得到、危险、怀玉丹、白术、一个男人，血……”
这些字像是被随意丢在纸上，毫无逻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尤其是那个“血”字，被反复写了十几遍，墨色深得像是要渗进纸里，仿佛这字本身就带着温度与重量。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纸中央一团浓重的墨渍上。
那墨渍太大，几乎盖住了下面的字，可墨迹凝固后总会留下痕迹。
他屏住呼吸，将纸微微抬起，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
光线穿过薄薄的纸页，墨渍下的轮廓渐渐清晰——是两个字，被刻意掩盖，却仍能辨认出笔画：“药人”。
药人……
李莲花的指尖猛地一颤，纸张差点从手中滑落。
这个词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他的记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四顾门的卷宗里见过相关记载——药人，多是邪药师用来试药的工具。
寻常药师试药多用禽畜，唯有那些丧心病狂之辈，才会将活人当作药人，在他们身上试验新制的毒、未熟的药，观察其反应，再据此调整配方。
这等行径，伤天害理，稍有不慎便会让药人毙命。
没有绝对的狠戾与实力，绝不敢碰“药人”二字，因为每一次试药，都等同于杀人。
忘尘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字盖住？难道……他自己就是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