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石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沈沐手中的陶碗已经见底,残留的暖意透过碗壁,熨帖着他冰凉的指尖。
他并未立刻放下碗,而是用双手依旧捧着,仿佛那点余温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疏勒月到底年纪小,耐不住长久的寂静,她偷偷瞄了沈沐好几眼,终于忍不住,用气声般细微的音量,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开口问道:那个......汤......好喝吗?是、是厨子用山鸡和野菌熬的,王姐说很补身子的......
她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寂静,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还有一丝生怕被讨厌的忐忑。
沈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在萧国皇宫,任何询问都可能是一个陷阱的开端,都需要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揣测背后的意图。
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但随之而来的只有疏勒月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快说好喝吧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疏勒月眼中的光芒都渐渐黯淡下去,嘴角也微微耷拉了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雀。
就在她以为得不到回应,有些失落地准备转过头时,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吹散的单音节,从沈沐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嗯…很好喝。
声音轻若蚊蚋,沙哑得厉害,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廊下。
疏勒月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重新迸发出比石灯火光更亮的光芒。
她惊喜地看向阿依慕,又看向巴哈尔,激动得差点从胡床上跳起来,幸好被阿依慕用眼神及时制止。
阿依慕的唇角也弯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面前的一碟小巧的、撒着芝麻的胡饼往沈沐的方向推了推。
巴哈尔挠了挠头,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毫无心机的笑容,冲着沈沐竖了竖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好!吃!多!力气!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做出一个强壮的姿势。
这笨拙又直接的表达,让沈沐微微一怔。
他看着眼前这三张洋溢着纯粹善意的面孔,看着那碟被推过来的、散发着面食焦香的胡饼,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空了的碗......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温暖的情绪,如同缓慢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心防的礁石。
他没有伸手去拿那胡饼,也没有再说话。
但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在不经意间,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晚风带着葡萄藤叶的沙沙声,远处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龟兹特有的弦乐声,婉转悠扬,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异域的情调。
沈沐静静地坐着,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外界的一切。
他开始被动地,或者说,是允许自己去感受这周围的一切——温暖的灯光,食物的香气,陌生同伴的存在,还有那陌生的、却并不让人讨厌的音乐。
又坐了一会儿,夜色更深,凉意渐浓。
阿依慕优雅地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对沈沐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示意疏勒月和巴哈尔也一同离开。
疏勒月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站了起来,对着沈沐挥了挥手,说了一句:明天见!
巴哈尔也学着样子,笨拙地挥了挥手。
看着他们三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融入宫殿深处的光影之中,廊下再次只剩下沈沐一人。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心中那片冰冷的孤寂,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小块。
那是一种......被尊重的、不被强迫的、安静陪伴后的余温。
他又在石墩上坐了片刻,直到夜风真的带来了寒意,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退回那座虽然安全却象征着禁锢的偏殿,而是站在廊下,仰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片璀璨而陌生的星空。
星辰闪烁,静谧而浩瀚。
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他仰望星空而斥责他失仪,也没有人会因为他沉默不语而施加惩罚。
他转过身,步履依旧缓慢,却不再带着那种濒死的沉重,一步一步地,自己走回了偏殿。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夜风,却似乎不再能完全隔绝外面那个世界隐约传来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他躺回床榻上,拉过柔软的羊绒毯盖在身上。毯子带着阳光晒过后的味道,干燥而温暖。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再仅仅是黑暗和痛苦的回忆,偶尔也会闪过疏勒月亮晶晶的眼睛,阿依慕温和的笑容,巴哈尔笨拙的大拇指,还有那碗热汤的滋味,以及那片在暮色中摇曳的葡萄藤......
这一夜,沈沐依旧睡得并不踏实,噩梦的碎片偶尔还会袭来。
但当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地睁开眼时,看到的不再是乾元宫那令人窒息的金色帐顶,而是龟兹王宫陌生的、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祥和的穹顶。
窗外,星河低垂,万籁俱寂。
他重新闭上眼,这一次,再次入睡似乎变得容易了一些。
心房上的坚冰,正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被这些日复一日、细微而真诚的善意,一点点地融化。
虽然过程缓慢,虽然伤痕依旧深刻,但那扇通往的门,已然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并且,他正在学习,如何不再将它关上。
……………
我今天翻了评论,发现有好多宝宝说要换攻或是be的,我本来不打算写be的番外的,我看看有多少宝宝想要be番外的,如果很多的话,那就写,如果不太多的话,那就不写了。
还有换攻,我应该不会换的,我会虐攻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