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如同融化在了报刊亭投下的狭长阴影里,目光穿透清晨稀薄的光线,牢牢锁定了街心花园长椅上的星见雅。
他耐心地蛰伏着,像一头等待最佳扑击时机的猎豹,心脏以稳定而缓慢的节奏跳动,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复盘昨晚在白色空间中进行的那场漫长而枯燥的“空白训练”。
无数次的抬脚、落步、重心转移,对肌肉纤维最细微控制的模拟,对呼吸与动作完美协同的追求……
那些没有情绪干扰,纯粹的重复,此刻仿佛化为了某种坚实的底气。
他对自己重新打磨过的“步伐”有了十足的信心。
昨天的失败,那片碎裂的枯叶,绝不可能再次出现。
更重要的是,他找回了些许“刺杀”的心境。
不再是“执行任务”的旁观者,而是开始尝试重新“成为”阴影本身。
隐匿身形,他本就擅长,那是刻入灵魂的本能,只需稍加唤醒。
收敛气息,他更是大师级的水准,足以让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比清晨露珠蒸发更不起眼的程度。
现在,关键在于如何将这种隐匿与接近,做到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了无痕迹。
此刻,这个小小的街心花园仿佛是命运赐予的完美猎场。
清晨时分,除了星见雅,再无他人。
喷泉汩汩的水声提供了稳定的背景音,茂密的观赏植物形成了天然的视觉屏障,
阳光的角度也恰好在他计划接近的路径上投下了一片连续的阴影区域。
机会就在眼前。
云澈不再犹豫。
他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的一缕墨色,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花园的入口。
他的身体保持着一种奇特的低姿态,以一种最大限度减少投影面积,同时保证瞬间爆发力的方式移动。
每一步落下,都严格遵循着白色空间中千锤百炼的成果!
脚掌外侧先轻柔接触地面,感受并适应草地的细微弹性,然后足弓,最后才是前掌,力量均匀分散,
如同鸿毛落地,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草叶的弯曲都控制在最小幅度。
他利用每一簇灌木、每一棵景观树、甚至喷泉池边缘的弧度作为掩护,移动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充分利用了这些障碍物造成的视觉盲区,行进路线曲折而高效。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绵长轻缓,几乎与喷泉的水流声,远处模糊的城市背景音融为一体。
他甚至有意识地调整了自身与周围光线的互动,避免衣物产生任何突兀的反光。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星见雅放在膝上的食品袋,看到她修长的手指捏着白色的豆浆杯,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她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落在前方波动的水面上,另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小口的素包子,动作斯文。
完美。
云澈在心中默数着自己的步伐和心跳,计算着最后爆发的距离和角度。
他准备在她下一次举起豆浆杯,视线可能会下意识跟随杯沿抬高的瞬间,发动雷霆一击。
不需要武器,只需要一次有效的,模拟致命接触的手刀,目标是她白皙的颈侧。
五米,四米,三米……
他进入了最佳的突击范围。
全身的肌肉如同上紧的发条,力量在悄无声息地凝聚。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极致的收敛而变得粘稠、寂静。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豆浆清香和青草的气息。
就是现在!
云澈眼中锐光一闪,足底力量瞬间爆发,身体如同脱离了弓弦的利箭,从一丛茂密的杜鹃花后疾射而出,直指目标!
这一次,没有脚步声,没有衣袂的剧烈破风声,只有一道快得几乎扭曲视线的模糊身影,
以及那凝聚于指尖,蓄势待发的凌厉“刺击”!
然而——
就在他身形暴起,指尖即将触及那抹白皙的前一刹那!
星见雅甚至没有回头!
她拿着包子的手甚至还在原处,但另一只拿着豆浆杯的手,手腕猛地向内侧一翻!
杯中温热的豆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骤然扬起一小股,并非泼洒,而是如同有了生命般,精准地射向云澈前冲路径上双眼。
那豆浆水箭速度极快,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道,若是被击中眼睛,视觉会受损,很危险。
云澈心中巨震!
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击方式!
千钧一发之际,他强大的战斗本能迫使他在空中强行拧转身体,脑袋猛地偏向一侧,
同时原本攻向星见雅颈侧的手刀不得不中途变向,化掌为拂,闪电般扫向豆浆
“噗噗!”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豆浆水珠被他险之又险地拂开,溅落在旁边的草地上,留下深色的湿痕。
但这一下的格挡和闪避,彻底破坏了他精心营造的突击节奏和平衡。
他的冲势被打断,身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暴露。
也就在这一刻,星见雅动了。
她终于转过了头,赤红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
然而,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那瞬间的惊讶只是水面的一道涟漪,丝毫没影响水下巨兽的反应。
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从长椅上滑开,原本坐着的位置留下一道残影。
云澈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白皙秀气,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已经如同穿透空间般,按向了他的胸口,位置与他昨天被击退时一模一样!
“还来?!”
云澈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昨天被轻易推开的记忆犹新。
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腰部猛地发力,身体如同游鱼般向后急缩,同时双臂交叉在胸前,准备硬抗这一掌,并伺机反制。
但星见雅的攻击如同她的思维一样,难以预测。
那看似按向胸口的一掌竟是虚招!
在云澈重心后移、双臂格挡的瞬间,她的手掌如同鬼魅般向下一沉,变按为搭,五指如同铁箍般瞬间扣住了云澈来不及收回的右手手腕!
紧接着,一股精妙绝伦的旋转力道从她指尖传来。
云澈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不可抗拒的旋转力量带动着他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向下栽去!
他试图稳住下盘,但星见雅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鞭子般抽出,轻轻在他支撑腿的膝弯处一“点”!
“唔!”
膝盖处传来的酸麻感让他闷哼一声,平衡彻底被打破。
整个人天旋地转,眼看就要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摔向地面!
就在他的脸即将与草地亲密接触的前一瞬,那只扣住他手腕的手再次发力,向上一提一拽,同时星见雅脚下步伐轻移,巧妙地卸掉了他前冲的大部分力道。
最终,云澈没有摔个结实,而是以一种半跪半蹲,身体前倾,手腕还被牢牢制住的别扭姿势,定格在了星见雅面前。
他的脸颊距离湿润的草皮只有不到一寸,能清晰地闻到泥土的腥气。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星见雅低头看着被她制住,姿势狼狈的云澈,赤红的眼眸中那丝惊讶已经褪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并没有立刻松手,而是用她那平淡无波语气说道:
“接近,很好。脚步声,消失了。”
她先是给予了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危险’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你的隐匿成功,变得更加纯粹和集中了。”
她松开扣住云澈手腕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给他留出了起身的空间。
“就像一把被擦拭干净,藏在完美刀鞘中的利刃,”
她看着缓缓站起身、拍打着身上草屑、脸色有些难看的云澈,继续解释道,
“刀鞘本身完美无瑕,但刀的存在,那份‘锋利’的本质,对于感知足够敏锐的人来说,反而会因为外物的消失而更加凸显。”
云澈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腕和膝盖,他明白了。
他不是输在技术上,至少这次不是。
他输在了一种更本质的东西上——杀意,或者说,是那种一旦锁定目标,就必然会产生,无法完全抹除的“攻击意图”的凝聚。
无论他如何收敛气息,如何隐匿身形,只要他心中存着“刺杀”的念头,并准备付诸行动,那种无形的“危险源”的质感,就无法彻底掩盖。
而星见雅,恰恰是那个对“危险”感知敏锐到变态的“探测器”。
“所以,”
云澈吐出一口浊气,说:
“除非我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否则只要我想动手,就瞒不过你?”
星见雅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这个比喻的准确性,然后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理解。至少,在如此近的距离,针对我,是这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比起昨天,进步很大。至少,‘刀鞘’做得很好。”
这算是……安慰吗?云澈看着星见雅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位课长大人,在某些方面,或许也挺……有趣的。
他的第二次“刺杀”计划,再次以失败告终。
但这一次,他找到了更关键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