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考的考官已肃然站上高台,先前持着选项目签筒的女夫子,正逐一记录好每个人选定的考核内容,接下来要按组别进行考核。
最先开启的是女子组,考核类目包含琴、棋、书、画四样。尚学院的学子中,初级的无需参与此次比试,仅有中级与高级的学子需要参加。高级的学子将留在下一轮考核,而当前这轮国二的学生,也不过二十余人。
能进尚学院求学的女子,本就是汴京高门望族的女儿,庶女本就没资格踏入这里,即便嫡女之中,也有不少人事先请了先生在府里专门授课。再者,尚学院的入学门槛不低,单是每年要缴纳的学费,就足足有八百两银子。
当初苏战对此浑不在意,一挥手便将府中三位姑娘都送进了学堂。吴淑娴虽心中不豫,毕竟用来缴学费的那些银子,都是皇上赏赐给苏战征战立功的赏钱。
二十二人总共分成了四组,其中琴类的人稍多,有七个——姑娘家大多偏爱这类能衬出自身雅致气质的项目,剩下的棋、书、画三项各有五人。
苏蓁被分在绘画组,组内成员除了她,不仅有苏媚,还有礼部尚书家的嫡女陆桑宁、大理寺卿府上的裴诗,以及工部侍郎家的蔡书意。
裴诗与蔡书意皆面露憾色——前者擅琴,后者精于棋道,并非人人都如苏媚一般诸艺皆通。未抽中得意之项,又当着满堂男眷的面,二人眉间难免染上几分郁色。
倒是陆桑宁依旧神色清傲。她生得明艳夺目,是尚书院中唯一能与苏媚分庭抗礼之人。苏媚虽柔美,陆桑宁却凭一副秾丽姿容,便可不动声色地压过其风头。
苏媚的目光扫在陆桑宁身上。今日陆桑宁穿了件月白色广袖纱绣兰草纹的长裙,腰间系着条水绿色锦带,愈发衬得腰肢纤细如柳,走动时衣摆轻扬,倒有几分出尘的气度。比起一旁透着柔弱感的苏媚,她更像池边一支挺拔清丽的荷花,自有股脱俗的韵致。
可谁曾想,这般高傲绝色的女子,后来在先帝下令整治世家望族之际,礼部尚书府一夕败落,她最终竟被没入军中为奴。再往后听闻,她在军营中夺过刀,与一名小将搏杀至同归于尽。
仿佛察觉到苏蓁的目光,陆桑宁朝这边望了过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紧接着便带上几分鄙夷,迅速转回头去,像是连多瞧一眼都觉得多余。
苏蓁神色未变,倒是身侧的杨静仪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待会儿随意描画几笔便好,不必太过挂心。”杨静仪心思简单,想着既然难免出丑,不如坦荡些,反倒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倘若苏蓁为了争一时意气,在台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那才真是难以收场。
苏蓁轻轻点头。便听得台上主持仪式的官员重重敲了一下鼓,考核正式开始。
最先进行的项目,便是“琴”。
可能杨静仪运气好,今日抽到“琴”类考核的这些女学生,技艺都算不上出众。而平日里琴弹得最好的那几位,偏偏没被分到这个项目,倒让杨静仪白白捡了个便宜。
杨静仪近来苦练琴技,此刻终见成效。她端坐琴前时,竟也透出几分娴雅气度,加之容貌本就清丽,一曲奏来,音韵淙淙。在前几人平淡琴音的映衬下,更如清风拂过莲池,令人耳目一新。
西首客席上,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放下酒盏,轻声叹道:“这琴声竟能绕耳不散,实在难得。”
旁边的温南之听了,当即沉下脸,悄悄用脚碰了碰少年的靴面,低声斥道:“这也值得夸?你是没听过苏媚姑娘弄琴,她弹的曲子,才知何为天籁。没见过好的,可别乱说话!”
温南向来把心上人护得紧,这话偏被旁边的楚文轩听了去。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对上自家大哥递来的警告眼神,终究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琴”类比试没一会儿便结束了,场边几位评判考官围在一处,低声商量着评分结果。等“琴”组的比拼彻底落幕,接下来便是棋艺较量。棋艺的赛制要简单得多,五位选手两两对弈,实行一局定胜负的规则,考官会根据棋路策略与落子风格综合打分。这一轮比拼,最终胜出的是林新悦。
棋艺之后,便是“书”艺比拼。苏柔、宋园园与李容容好被分在同一组。她们三人私下里本是常聚的好友,可到了校场之上,彼此间的气氛也多了几分紧绷。
今日“书”艺的题目定为“梅”,需以梅为题作诗,并亲手书写下来——考官既要看字迹笔法的优劣,也要评诗作才情的高下。苏柔最擅长的并非作诗,而是算学与棋艺,可惜算学归入了男子组别,棋艺比试她又没能抽中参赛资格。不过,不到最终结果公布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准这“书”艺一组,究竟会是谁拔得头筹。
渐渐的,便终于轮到了苏蓁所在的组别登场。
苏媚看向苏蓁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大抵是还记恨方才苏蓁让她当众失了颜面,此刻连平日里温婉亲善的长姐模样也懒得装了。
她唇角勾着一抹浅淡却疏离的笑,对苏蓁说道:“等会儿上了台,四妹妹可得多让着姐姐些才好。你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倒让我心里生出几分怯意来了。”
这话正巧被身旁的裴诗听了去,她忍不住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苏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胜券在握,难道——苏蓁藏了什么底牌不成?”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好奇了。”蔡书意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还记得前年苏蓁抽中舞技,结果把好好的水袖都给扯破了,想来是随了苏将军那股子粗莽劲儿吧。今年比画画,可别把画纸都给撕裂了才好。”今年作画,可别连笔杆都折了才好。”说着竟伸手轻佻地拂过沈妙面颊:“这般细皮嫩肉的,待会儿可别将自己画成个大花脸。”
苏蓁站着没动,眼神冷得像冰,直直看向蔡书意。在那样刺骨的寒意下,蔡书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连一旁的裴诗也察觉到苏蓁神色不对,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慌意,下意识地伸手,把蔡书意的手拉了回来。
陆桑宁蹙了蹙眉,目光扫过几人,语气清冷:“要争要闹,何不上台去让众人看个分明?何必在此徒惹喧哗。”
她话音虽淡,却自有一股威仪。蔡书意几人虽面露不豫,却也悻悻收了声,不再多言。
男客席上,楚文轩望着苏蓁的方向,神情难掩热切。旁边的小少年却拽了拽楚文渊的衣角,小声道:“那个好看姐姐也在那儿,大哥你快看呀。”
楚文渊听了只觉无奈,实在摸不透弟弟为何对苏蓁这般执着。他已过了束发之年,这次是借着旧伤未愈、初愈出门的由头来的,脸色看着还带着几分苍白,自然没法参与院考。他也早听过苏蓁的名声——整个汴京城谁不晓得,骁勇善战的苏大将军,偏生了个资质平庸的女儿。
“她肯定能赢!”楚文轩攥紧拳头,语气格外笃定。
楚文渊听了,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只觉得今日这一局,多半还是苏媚拔得头筹。
登台前,苏媚终究按捺不住,又对苏蓁衅了一句:“四妹妹,等会儿可别故意让着我,姐姐还等着看你的本事呢。”
“放心。”苏蓁应道。
她心里补了一句:放心,绝不会手下留情!